沉吟了许久,刘健端起了茶盏,轻轻地揭开茶盖,吹着碧绿的茶沫儿,茶沫儿在茶中dang漾,泛起了些许涟漪。
刘健抬眸,随即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陛下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看来这一次,事情很棘手了。”
事情确实棘手,这一点,内阁三学士其实都明白,一旦皇上打定了主意,就势必会引起整个朝廷的反对,内阁夹在宫里和朝廷之间,在座的人谁也别想好过。
更何况开海不只是涉及到了朝廷,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牵涉到的利益实在太大了。
刘健端坐在椅上,随即道:“上,称病是不成的了,唯有据理力争才能令陛下改变心意。”
刘健看了李东阳一眼,继续道:“宾之,这件事你来办。
李东阳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谢迁忍不住道:“既要据理力争,应该从何下手?”
这也是个问题,虽然大家都不知道皇上吃了什么药,铁了心要开海,内阁的三位学士里,谢迁乃是浙江余姚人,与世家大族息息相关,而谢迁、李东阳与世家大族的利益牵涉并不太深。
牵涉不深,不代表没有拿过江南世族的好处,这些年无论是刘健还是李东阳,家族中的子弟有不少在江南那边置办产业,江南世族们可帮衬过不少。
其实历朝历代的官儿们是没有清廉的分别的,后世之人总是牵强附会,用清廉和贪墨去分辨一个官员的好坏,可是真正的现实是,从先秦到这大明,几乎所有的官员没有不贪墨的,否则那些冰敬、碳敬从哪里来?官员们平时出入的轿子,仆从和府邸又从哪里来?真要靠朝廷的俸禄吃饭,只怕大家早就饿死了。
贪渎本就是官员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几十年的宦海争斗,哪一次不是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努力?哪一次不是步履薄冰?经过无数的磨砺之后,才有了如今这宫身,怎么可能坚守清贫?
刘健、李东阳、谢迁也贪,而且拿的不比别人少,这一点,其实整个朝廷都知道,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什么才是jian臣?所谓的jian臣就如蔡京之流,他们不但贪,贪了还不做事,不但不做事,还尽做坏事,自己的本份工作不去做,整日挖空心思就是谄媚迎上,投机取巧。因此蔡京之流遗臭万年。而刘健之流不同,他们该拿的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该要的也绝对不会和你客气,只是人家肯做事,人家还有理想,能将手里头的事梳理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芶。
这才是真正的评判一个官员的标准,清廉和贪渎不是看你是否有拿别人钱财,而是看你干不干事,毕竟谁都不是圣人,海瑞之流不过是朝廷树立起来的典型而已,若是以他的标准来衡量官员,这满朝的文武只怕都要换一遍了。
其实在别人看来,这官员的操守似乎很重要,但现实是,官员的操守屁都不是,至少对大明来说,一百个海瑞也未必比得上一个刘健,比得上一个张居正。
而现在,皇上打定了主意要砸官员们的饭碗,这还了得?难道叫满朝文武们都去吃西北风?这已经涉及到了官僚集团的底线了,刘健决定反击。
“从商贾身上入手,治商贾,而谢天下!”刘健喝了口茶,语气很是凌厉。
反击很快来了。
次日的廷议,朱佑樘刚刚坐下,如往常一样,边上的太监扯起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一句话刚刚落下,大殿里竟有数十名官员站出来,朗声道:“陛下,臣有奏!”
带头的是礼部左shi郎刘通,刘通脸se铁青,率先发言:“陛下,微臣听说聚宝楼有商贾目无王法,奢谈国事,妄议朝政……”
刘通的话说到一半,一向喜欢和稀泥的朱佑樘却突然打断刘通道:“哦?是吗?商贾们谈论几下国事也并没什么不妥的,这是一件好事,连商贾们都关心起了国事,这不是很好吗?有人经常说商人逐利,现在看来,商贾们也并不只是逐利嘛,让他们议论议论国家大事也没什么不可,朕广开言路,开张圣听,又怎么能因为一些商贾议论些朝政就害怕了?依联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莫说是商贾,便是军户、匠户们有什么想说的,也可尽情诉说,如此,才能长治久安,天下太平!”
原本刘通是想借着商贾们妄议朝政,从而推翻商贾们所谓的开海,另一方面也可以敲山震虎,向皇上表明—下态度。谁知朱佑樘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朱佑樘也不是好惹的,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这种官话套话还不是信手捏来?
“可是陛下,这些商贾们若是议论寻常的国事倒也罢了,居然议论起了海禁之事……”,刘通决定摊牌了,藏着捂着也不是办法,这样打哑谜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既然皇上一力维护那些商贾,那就索xing刺刀见红,刘通继续道:“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就曾说过:濒海之民不得si自出海,违者以谋逆罪论处。这是先祖太皇帝的告诫,而这些商贾胆大妄为,居然敢推翻太祖皇帝所定下来的金科玉律,陛下乃是大明天子,岂可不闻不问?”
这一句话就很严重了,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在指责朱佑樘纵容商贾,违反太祖皇帝制定下来的国策。
大明朝是以德治为主,法制为辅,而德的最高境界就是孝,朱佑樘的江山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如今传到他的手里,岂可改弦更张?如此,岂不是说明太祖皇帝是错误?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