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高却对老师的斥责很是不服,腰脊一挺,甚是大义凛然:“先生的教导学生尽都铭记,只这一回,分明是施德那个狗官……”
“怡平,乔先生说得不错,你这一回的确有错,并且不小,既是差点害了自己,更险些让事情恶化,连累了疫区百姓数万无辜性命。”虞沨却打断了孟高的话,也不理会他满面不服,继续说道:“当你怀疑疫病所的诊断,并且寻访旧友证明后,当即寻去疫病所质问,这原也无可厚非,只是后来,你既然怀疑医官有意妄顾瞒疫,就应想到仅凭疫病所,绝对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
孟高瞪了瞪眼,唇角一阵蠕动,却终究是分辨不得。
“你为何起意联同何需,将疫情通报省府?而不是先知会了上峰知县、知州?”虞沨又问。
孟高直言:“我就是担心知县与施德才是主谋。”
“你起初就已打草惊蛇,行事还这般冲动。”虞沨摇了摇头:“你与医官理论,被轰出疫病所,就算我远在京都援手不及,若为稳妥,也当立即去寻常山伯求庇,我既然荐你给他,说明这人,多少还是能够信任。而你,却全不知如何自保,反而因一时冲动去找何需,施德行此罪大恶极之事,必然不会任由你捅去省府,你应当想到他会为了掩饰罪行对你盯梢防备。”
孟高呆怔。
“是你将祸患引向何需,他是揭发瞒疫事件之重要人证,应当护他周全,而不是暴露给施德杀人灭口。”乔寄众痛心疾首:“你身任郫南主薄,身后又有常山伯为靠,施德明面上并不敢将你如何,疫病所争执发生之后,你既已察觉阴谋,便应当抢得先机寻求常山伯庇护,揭发阴谋,当疟疾滋生之事一经传扬,施德就算再大的本事,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孟高这才有些懊恼,腰脊一颓,垂头丧气。
“官场中事,原本便是沉晦深暗,哪里有纯粹的清澈透明,我知怡平你一心为民,必不会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但只行事冲动,做事不经筹谋,却也只能是害人害己,于事无补。”虞沨肃颜:“此事对你而言,确是教训惨痛,何需夫妇何其无辜?纵然,施德才是首恶,但‘伯仁’却也因你而死,怡平,今日乔先生与我一番肺腑之言,只望你能好生体会,今后行事,万不可再犯了义气冲动、轻重不分、首尾不顾。”
孟高这才领悟,细想自己所行,这回若非两县水患突发,世子领了钦差,诸多机警,洞察实情,自己冤死事小,那数万染疫者也会无辜丧命,而施德那个狗官,便得逍遥法外,名利双收。
更是惭愧不已。
虞沨见他如此,情知已经幡然悔悟,便也不再多言,告辞回到栖居之所,便是县衙后院。
却见江汉一人候在院内,正自斟自饮,举杯邀月,对影三人。
原本因新增患者骤减,随着虞沨前来疫区,工作重点往清淤转移,隔离区便只留下医官驻守,对防生疠疫极有经验的卫冉,连同江汉与民间医者,尽数辙离出来,参与到防疫的工作中。
只卫冉与江汉多在郫南、汤县灾区辗转,最是忙碌,已多日不见他人影,不想今日却有如此兴致。
江汉听见脚步声,一手扣着酒盏,略略转身,见是虞沨,眼睑微咪笑意,遂起身相迎,甚有些反客为主。
“世子,今日得闲,我专程来找你对饮,可别推辞,快来入座,话说晴空那小子,厨艺也太差了些,这碟子花生米酥得焦了多半,嚼得我满口糊味。”
江汉一边抱怨,身子一边摇晃,看上去竟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