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家逐年举行四次宴乐,各应时节。夏雨渐稀,绿池生莲,园林内一座金箔望阁里,藤原悟池延请两三人入座,一同观摩谢开言作画。
此次便是首场考查。
谢开言提笔画了一幅庭院夏景,水石花木,各抱姿态。藤原接过画卷阅毕,交付给朋友观赏,说道:“疏朗相间,笔法娴熟,只是水出石空,意境差了一些。”
谢开言交上第二幅宫廷宴乐图,细致描绘所涉场景,女御、命妇、宫女尽态极妍。藤原看后点评:“小姐画艺可做匠工,担当‘大师’之称,实在是名不副实。”
午时,藤原家传膳进餐。
谢开言一人端坐在案几之后,沉心静思,画出第三幅图。她将萨摩郡至京都一路的白沙清海、落拓部族、渔场劳作、幕府高城、寒山春水、嬉乐贵人、繁华街景尽数融入画卷中,最为巧妙之处,便是徐徐展开画纸时,民风国情从左到右也一一显露出来,让观画的人不由自主沉溺进去,随着她的笔端重新游历一番场景。
藤原悟池闻讯赶来,看过画卷,大为赞叹。他向谢开言恭敬行了拜师的礼仪,自第二日起,开始潜心学习中原文化。
课后,藤原曾询问谢开言:“属臣一词何解?”
谢开言执笔在宣纸上书写讲明:“属臣即为臣属。以臣自属报效君王,如幕府将军与皇帝之关系。”
藤原有些恍然,又问:“对他国君主,可称‘鄙臣’?”
“是的。”
“倘若那名君主冷厉,令使臣难以亲近,又该如何与他诉诸使命?”
谢开言不便询问具体详情,从自身经历出发,回道:“可投其所好,破除间隔,再因循导势,以情理动之。”
藤原细细咂摸一番话意,将漆骨扇敲了敲桌面,恍然道:“原来是我错过了先前那一步!难怪,难怪。”
一月后,藤原悟池请谢开言参观香室,向她展示了东瀛香道的六种熏物,并提出了第二场考查,需她展现手艺技巧。谢开言留在居所里苦思一刻,蓦然察觉到,在目前能符合藤原品味的艺品,恐怕只能是她唯一能记住的淡远水墨香。
她洗净手,按照残存的记忆,独自在居所里配置墨锭。取雪雾松香木做主料后,她再试着加入麝香、梅片等配料,久经烧制,终于做出意想中的成品。
藤原鉴墨,闻散香,调色泽,赞叹道:“黝如漆,轻如云,清如水,浑如岚,可作进献上品。”
谢开言听后放心一笑。
藤原问:“不知能否将研制此墨的方法传授给我?”
谢开言如实相告:“此墨是由他人转赠给我,并非是我独自研发出的技巧。我只记得松墨香味,依味道推选入墨配料,手艺过程与匠工并无差别。我已忘记,赠与我香墨的主人是谁,那最为紧要的一道凝墨工剂又是什么,因此,我不能对公子完整道出原本配方,请公子雅谅。”
藤原把玩一会墨盒,才说道:“既然没了配墨的法子,那这盒成品,能否让我转送出去,作为老师先前所说的……‘投其所好’礼品?”
谢开言见记名弟子如此听话,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夏去秋来,青山染红。
之上,看着绚烂枫叶飞舞,念起了句狸的心愿。此时的句狸,想必在跟着芸达者的马车走街串巷,去听风铃摇出的脆响……
藤原悟池上了阁楼,请谢开言入席,参加红叶贺礼。
谢开言谢绝:“我实在是不擅长喧乐歌舞,请君公子允许我独自在此静静心。”
藤原问:“那老师喜欢什么?”
谢开言脱口而出:“品茶。”说完后,她自己都在惊异,怎会将茶艺记得这样深。
藤原看着她秋水一般的眸子,立刻应道:“由我陪着老师,可否?”
谢开言施礼道:“公子屈尊陪在左右,令我十分荣幸。”
礼仪讲足后,她带着他坐在廊道中。庭前植立翠竹,阶上设置一张檀木桌案,摆放诸多物品,由她采办的茶、水、火、器无不精贵。
她用贵族烹茶法替他斟出一盏茶,应景说道:“烹茶用水本需在午时二刻,采用五丈三尺长的悬索垂入三斤铜瓶,直落泉窟,才能取得真水,否则会散失了清泉真味。”
藤原叹道:“中原茶道技法精巧,用水尚是如此讲究,更不提茶味的拂散。”
谢开言兀自凝神坐了一刻,并不答话。藤原问缘由,她才皱眉回道:“我自身识得茶道,练习多年,已有一定功底……只是这取水技巧,似乎是别人对我说的……”
藤原不愿见她如此神伤,忙笑着邀请她随他一起去庭院入席,观摩红叶舞。
谢开言深知再次推辞便是失礼,去了殿堂后的庭院,端坐在旁侧的贵客席上。此时秋阳西下,夕照浅迷,红叶似火,乐声鼎沸。藤原悟池徐徐起身,穿着紫色直衣及裤袴,如同一株秀雅的树鹤立当群。他闻乐合音,吹奏出一曲笛子,风拂过,浅蓝单衣似潮水漫卷,从他净白的脖颈上露出一抹淡雅颜色,配合着满院秋景,形貌再好不过。
有女客低语:“纳言君的美貌,让我等见了,也心生忌恨呢。”
藤原演奏完,面朝皇上及皇后施礼,随后对着落在后侧的谢开言微微一笑。
谢开言忙点头还礼,罔顾四周夹杂着玩味的注目礼,端坐如故。
乐声之后,便是藤原悟池的贺舞。他换好礼服翩翩走出,更显得玉树挺拔,美色不可方物。二十名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