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言双手高举献降文书,就待跪落双膝。
马上的叶沉渊出声唤道:“免礼。”
谢开言松开紧抿的双唇,回应道:“殿下声称华朝礼节不可偏废,否则所签署的文书一律视作空谈。殿下坚持谢文史议和、前两城献降都得秉持此等礼节,我领最后一城兵马统帅之职,理应遵守殿下定下的规矩。”
她见叶沉渊未接文书,极快地低下头,跪在马前端正叩首一记。
叶沉渊喝道:“你起来!”
谢开言直起腰身,眉目失去往日神采,无法生出一丝颤动。她看不清叶沉渊的脸,又端正叩首一记。
叶沉渊跃下白马,两步走到谢开言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后领。
谢开言跪伏在地不动,面向黑土说道:“十二万兵卒在后方看着,殿下想怎样做?是继续受礼还是打破先前的言论,认为礼节可以随便废黜?”
叶沉渊并不迟疑地拉起谢开言的身子,对上了她那张苍白的脸,冷声说道:“你终究是我的妻子,以当朝太子妃的身份,怎能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谢开言看着他的眼睛:“殿下发动战争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我只能做十年前那个衰亡的谢族族长。殿下在百万众人面前迫得谢文史下跪,应该也知道,随后的献城使者只能遵循那个规矩一路跪下去。殿下每做一件事前,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也必定会预计到结果。殿下既然已预计到现在的场面,不如大方些,让我领职完成献城礼节。”
叶沉渊心底生狠,松开了抓住谢开言的手。
谢开言果然再次跪地,朝着叶沉渊纤尘不染的衣袍下摆端正叩首第三记,伏地说道:“礼毕。”
受礼的叶沉渊脸色铁青,许久不说话。
谢开言恭声说道:“殿下若是有心,一定要记得文书上的誓言,终生对外族免除干戈。”她跪着不动,身后两名乌衣子弟也是跪地不动,再向连城镇大开的城门看去,还有共计五万的兵卒单膝跪立在城内石砖上,均微微低着头示意。
叶沉渊伸手压住谢开言肩头,紫袍袖口却在微微发抖。“谢开言你真是狠,明明是我赢了一切,痛的反而是我。”他抓住她的肩,本想用力,偏偏又无法使出力,只能那样压着。
谢开言避开他的袖口,站起后躬身施礼,一直退向了一旁,都不曾抬过头。
华朝大军前的王衍钦摸了把脸,回头呼喝道:“进城!”顿时马蹄滚滚,扬起一阵冲天的雾尘,送进了十二万兵卒。
盖飞带着五万北理兵朝后撤退,谢开言走在队伍末尾。听到有人呼唤,她便回过头问道:“义父带着阿吟怎么还不走?”
张初义腆着脸笑道:“殿下还在城外站着,怕是在等你回去。”
谢开言答道:“我应该回到叔叔那边去,向聂公子交付完尾事。”
张初义一把抓住谢开言衣袖,嘿嘿笑:“这仗不是打完了么,你还去北理做什么。听爹爹的话,回去给殿下说两句好听的,保准哄得殿下高兴,回头什么都忘了,任你提什么,他都能答应。”
谢开言淡哂:“殿下不是义父想的那种人,要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便是他做太子身份,坚决不会退让的事。”
张初义听她说出实情,重重一叹。
王衍钦带着大队骑兵追上来,北理兵以为他们要劫道,均拉开架势,准备赤手空拳与他们搏斗。
谢开言连忙扬手制止北理兵的动作。
万数之多的骑兵在连城镇都尉王衍钦的带领下,跪在了谢开言身前。谢开言不明就里,正待发问,王衍钦高举一纸文令,朗声说道:“殿下命末将携文书来提醒太子妃,太子妃作为附加条约已写进议和文书中,获得北理国君及谢文史的首肯。条约有言,太子妃若是离开华朝,走进北理地界一步,便是视作为受北理胁迫,当引发两国争战。”
谢开言极震惊,接过文书查看,发觉条约不假。且条约声称她为华朝贵族,深受华朝庇护,虽未冠以太子妃之名,但是金粉大字写明她的出身,系前礼部尚书之孙女,需她认祖归宗,回去侍奉高堂。
谢开言目送五万属军滚滚而去,单独被撇在了连城镇里。张初义曾站在她身旁,犹豫挣扎过一阵,最终还是跑向了队列末尾的阿吟那边。他笑着朝谢开言摆摆手,一句不提国丈心愿。谢开言看着他随意踱着的步子与自由散漫的身姿,心底很是羡慕。
连城镇马道上不断有骑兵跑过,仿似看不见滞留在树下的人影。
谢开言等到夜j□j临,军营已全部安妥稳定,才能穿过一地的杂乱散物,走回落脚的小木屋里。窗台上还摆放着那株乌木盆,静静披着冷月光华。
她在窗前看了半宿,露水染上衣衫,频生寒凉,她仍是无知无觉地站着。
深夜里,叶沉渊竟然肩披冷清月华来到窗前,隔着乌株木望着她的脸。
她依然木立。
叶沉渊开口说道:“我知你心意难求,所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回太子府做我的妃子,要么回王夫人身边做孝女,决计没有第三条路。我知你通常不会将我放在心上,尽是想着怎样与族人团聚,所以先用文书约束你,不让你走出华朝。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必须要考虑清楚,还有哪些是你应该承担下来的事,不能一贯轻视他。”
身后随侍捧上一个锦缎托盘,里面放置着两块过关凭证。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