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染心一恸,眼前同时闪过兰锦与宁天赐极为相似的脸,突然一切明了,难怪,她每回看兰锦时,都有一股亲切感,难怪,今日兰亭看到她与兰锦如此亲蜜,却如此淡然,她以为他转了性,原来,他是瞧出了什么。
他深谙她每一道表情,眸光流过溢彩,轻轻地叮嘱道,“小丫头,你明白就好,放在心里。”兰亭一口饮尽杯中茶,轻声道,“我还记得见过你母亲后的第三天,宫里面发生一件血腥之事,父皇的一个宠妃,就是六皇子的生母韩贤妃,及她的母族整整一百六十多个人,被父皇凌迟至死,就在后宫的胜德门前,一刀一刀地剐,血整整流了三天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宫中,所有的妃嫔被要求站在那看着,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让父皇下了如此令人发指的残暴旨意,现在明白了!”
沈千染打了个寒噤,猛地明白母亲一脸的涩意道出:娘亲说不起!
她微怔间,他的手心里突然多出一枝盛艳的桃花,他挑了上头开得最好的一朵,插在了她的鬓间,看到她抬首,忙迎着展开一丝温暖地笑容夸着:“很漂亮。”
兰亭从未曾有过与女子接触的经验。这些日子来,他总是探空心思地想去触摸她的一颗心,却总是不得要领,倒是惹得她生气。
方才进沈府时,看到一株开得很好的桃花,他想,女子总是喜欢花,也喜欢别人赞她漂亮,便摘了下来。
她唇角微微绽开,被他的孩子气逗得想笑。
“阿染,赐儿他……”含着轻微震颤的语气,兰亭的眸中闪着满满的希翼。
蓦地抬首,沈千染心,像平静的湖水突然被巨石所击,泛起一阵剧烈激荡,近乎历声道,“赐儿跟你没关系,你别拿他做文章。”
看着她满眼的冷刺寒芒,兰亭竟是挑嘴一笑,“沈千染,要挖出你的心里话真是不容易,眼下你可是承认赐儿是我的骨肉?”
沈千染闻言后震惊无语,被兰亭那双眼睛闪耀着笃定之光双眸灼得眼角一痛,低下了首。
兰亭看着沈千染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忆起三年前,她受了委屈时,一个人伫在家中的院子里抬着头,象是在吸取日月精华般的模样,如今,丑小鸭终于变成了天鹅,谓叹一声,透着一股痴恋,“小丫头,我从未曾这样感谢上苍,感谢上苍给了我们这一息的血脉。”
兰亭缓缓走至她的身边,单膝在她的脚边跪着,他握住她的手,很轻柔,只要她愿意,就可以挣开,他轻轻柔柔地看着她,唯恐气息震碎了她一般,如梦里一样呓语倾绵地吐出一句,“那时的你,该多苦,一个人守护着……小丫头,每每一想,我的心都刀扎过一样疼,你那样小……还是个孩子,我竟然蠢得一点也没发觉,让你一个人去承受……小丫头,你告诉我,那些年,你是怎么一个人熬着承受过来……”
沈千染嘴角漫过一丝苦丝,内心那股惊涛鸿浪的余波仍震得喉咙发颤,心头酸楚难耐,却一字也道不出。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唇瓣启启阖阖间,脸色越来越灰败,此时的她,象夜间枯萎的芸花,从最美最艳一瞬开到荼蘼,她看着他的脸跟着一起由白至灰,象是在等待着她的末日审判。
“小丫头,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我一生只会捉住你一个人的手,至死不放。”他轻轻抚上她的脸,神情带了一丝隐隐的痴乱,“小丫头,把一切交给我好么?相信我,你的伤口,我会一寸一寸帮你抚平,你留过的血,流过的泪,从今往后,我来替你流,哪怕是流干我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我知道你太不开心了,我怕你太苦,我只想给你一个单纯快乐的人生。可是,你若一定要坚持走你的路,小丫头,我不会再强迫你、逼着你,哪怕知道你所走的是一条弯路,绝路,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但是,你要我放开你的手,是绝不可能!哪怕是有一天,我把命给你,我也会在奈河桥上等着你……”兰亭站起身,将她缓缓摁进了怀中,如揉着自已的骨血,他轻拍着她的后背,似哄似慰,“小丫头,在我的面前,你可以任性,想哭就哭,不必懂事,也不必压抑自已的性情,你的懂事和乖巧只会令我心更疼,你可以嘻笑怒骂,甚至可以无礼取闹……”
一直弥漫在她眼眶中晶莹终于一滴一滴地掉落,她无声无息地哭着,既使在自已父母的面前,她也不曾这样委屈过,可为什么是兰亭,偏偏是兰亭!这上天给她开了一个最残酷的玩笑!她的泪簌簌而下,可她不想哭,眼泪只会让她更脆弱。
兰亭不停地哄着慰着,低沉暗哑的,一声声地告诉她,“小丫头,别说我们之间已有骨肉相绊,就算什么也没有,你已植入我的骨,浸入我的髓,叫我如何放开!”他复双膝跪下来,捧了她的脸,吻着她的泪,没完没了地吻,直到她泪干了,他开始吻着她不安颤抖如破碎蝶翅般的羽睫,甚至吻着她颤动的唇角,吞下她微薄柔软的呼吸。
不——一股寒凉涩苦瞬时弥漫心头,她不能被他轻易地感动,她的泪怎么可以为他而流?
如果被感动,就意味着有一天,她会因他而手软,会心有顾忌下不了手!
她闭上眼,脑海里瞬时闪出赐儿死前那一双睁开的双眼,如带带着不灭的灵魂一声声地唤着:娘亲……娘亲!
不能!哪怕是一丝手软、一丝的顾忌也会让她重蹈覆辙,她的赐儿就会再一次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