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定,满脸笑意对李舒白道:“四弟,真是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你啊,这四方案,朕前日才想过是不是要托你办理,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昨晚你就已经破案了,果真是神速。”
李舒白说道:“这倒并不是臣弟的功劳,破案的另有其人。”
皇帝的目光落在崔纯湛的身上,崔纯湛赶紧诚惶诚恐地躬身道:“此案得破,一切都靠夔王。臣等有罪,臣等只在城东巡视,不听夔王指示,是夔王只身前往,现场力擒真凶,破了此案。”
皇帝的眼睛这才落在李舒白身后的黄梓瑕身上,问:“四弟,你身后那个小宦官,似乎平日未曾见过?”
“启禀皇上,这位就是破案的人,所以臣弟不敢居功,带她上殿来面圣。”
众人顿时都讶异地打量着黄梓瑕,见这小宦官面容清秀绝伦,只是始终垂着眼睫毛,脸色平静,连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皇帝笑道:“这是内殿,朕平时与兄弟等也都随便惯了。你看,今日都是朕一班兄弟,纯湛亦是崔太妃的侄子,王尚书是皇后的叔父,你这小宦官也不必太过拘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杨崇古,叩见皇上。”她上前跪拜行礼。
康王李汶毕竟年轻,见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赶紧跳出来追问:“你就是破案的人吗?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呢,你赶紧跟我说说,这案子不是四方案吗?为什么南西北都出了命案,最后一个却不是在东面?”
黄梓瑕抬头看皇帝,见他点头,才解释道:“这只是人心思考惯性,结合了‘常乐我净’菩提四面之后,又见案件发生在京城北、南、西各面,便认为凶手杀人的规律是东南西北。谁知凶手杀人,正是借了这个名号,却不是以这个规律来的。其实之前凶手杀的第三个人,是在城西南常安坊,根本不是城正西。所以我想,按照四方来定案,本就是一个错误。”
昭王李汭赶紧追问:“那么,我事后听说,你们第一日将凶手下手的目标定为京东南,第二日定在京西北的普宁坊,又是什么原因?”
“此案千头万绪,要从庄真法师念错的那一句法言说起。”黄梓瑕细细说道,“那日在建弼宫,我听诸位王爷说起案件细节,那位庄真法师在盂兰盆会那日,想必念的经文洋洋洒洒不外千言,但凶手却能一下子听出佛经中那念错的一个字,若不是佛门中人,必定是熟知佛家经典的信徒。而京城宵禁,若要在各处杀人唯有当日事先留宿于各处,前几个事发之地没有佛寺等,一个和尚留宿必定引起他人注意,因此,信徒作案的机会较大。而此人残杀多人,必定不是真正皈佛之人,定是被民间歪门邪道所迷。迷信之人,必有信赖。按照前面推断,此事不是依照四面八方的传言而来,于是我又想到,迷信的人还经常有一个习惯,就是行事必看历书。”
所以她在翻看了历书之后,发现凶手行凶的方位与历书上当日测定的吉利方位完全契合,第三次凶案发生之日,历书上写着大利西南,又翻看前两次杀人之日,一个是大利正北,一个是大利正南,正合凶手杀人方位。因此她猜想,凶手杀人,必定以历书为准,而非众人猜测的,四方各一人。
而李舒白也在她翻看历书之后,立即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大利西北的那一日,两人才一起埋伏在普宁坊那个孕妇家前,来个守株待兔。
“原来如此!”李汶赶紧又问,“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凶手肯定会对那一家下手的?怎么知道这一次的目标必定是孕妇?”
“因前面三人丧生,一个更夫是老人,一个是壮年铁匠,这两人被杀尚且不提,善堂的那个小孩,却孤弱衰竭,正在濒死之际,就算不杀他也活不了几时了,凶手杀他又为了什么?”黄梓瑕说着,略一停顿,才说,“然后我注意到了一件事,便是那位壮年铁匠,他被杀害的地方,是在药堂——换言之,他是在去看病的时候,被杀害的。”
李汶还在思索,李润在旁手握酒杯,轻叹道:“人生四苦,生老病死。”
“正是如此。一老,一病,一死。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生字——而那个孕妇,正是长安西北即将生产临盆的唯一一个,若凶手要在那一天下手,盯上的只可能是这个目标。而那天他前去杀人时,又刚好遇上产妇临盆,他大喜过望,还以为是上天在帮他完成这个‘生’。”崔纯湛叹道,“大理寺和刑部联手审讯,凶手供认不讳,原来他家人遭灾,一月之内死得只剩他一人。他惧怕忧思之下,信了西域传来的一种教派,此教在西域也是人人喊打,谁知却传到了中原,上面有一种邪法,是说灾厄可以传渡给他人,他邪火上身,信了那说法,以为杀了那四个人,自己便可以超脱四苦,自此后逍遥自在,无病无灾。他现在身陷牢狱,还执迷不悟,在狱中大吵大闹,说自己是以佛经度人度己,真是死不悔改!”
殿内一片寂静,皇帝挥手说:“朕看也不必等到秋后了,既然已经供认,又物证齐全,这样罪大恶极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这几日你们把案情理一理,免得他还呼叫吵闹。”
“此事定然是死罪,不知皇上的意思是?”
“腰斩吧。”
京城喧闹数月的血案就此落下帷幕。众人想着那几桩惨案,又见面前这个十六七岁的瘦弱小宦官,站在那里就跟一枝初春的柳条似的。可就是这样一个纤弱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