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透过晃晃悠悠的门缝,渗进阴暗的腐臭茅屋。
地上缩着的人不自觉的颤了一颤,身后倚着的捆捆干柴,冰冷而尖锐的摩擦着后背,他却仿佛浑无所觉,目光呆滞的看着角落里蹿出的一只老鼠,南韩的老鼠生的个顶个的大,入了冬动作也缓慢了许多。
他就这么看着,许久许久眨上一下幽丽的睫毛,空洞,无神。
三月时间,一晃而过。
三月时间,未现拓跋。
股间的伤势愈合的极慢,自开始的痛到后来的痒,再到现在无时无刻不从骨头里渗出钝酸的感觉,糅入四肢百骸……从来丰润嫣红的唇瓣,此时苍白的可怕,漾出一抹无力的苦笑。
望着那笨重的大老鼠,花千终于开了声,以往似男似女的清脆婉转,如今只剩下干涸的嘶哑:“他……还会来么……”
他说的极慢。
前面两个字完全是气音,许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嗓子,像是锯子拉扯出的刺耳,最后一个字,再一次变成了无力的呢喃,似是这三月来的心情,期望,失望,绝望……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应该说今早的外面,脚步声就古怪的没停止过,好像除了这黑漆漆的柴房,府里正处于一个极其忙碌的状态。
人在黑暗里听觉总会变的特别敏锐,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缩了缩,随着这一晃动,脚上的铁链锒铛碰撞,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花千辨认出,是每天唯一的一次送饭时间到了。
花重立自然不会浪费了这个儿子,和户部尚书林大人联姻的机会,他如何能放弃,再蠢笨的人也知道物尽其用的道理,更何况自女儿进宫后飞黄腾达的花重立,若是这令人厌恶的儿子,能在他高升的道路上做出点细微的贡献,也算是没白白养了厌了十二年。
金属的碰撞后紧接着是一声“吱呀”,开锁,开门,简陋的木门开启灌进一阵阴风,也灌进了让花千惊惧的刺眼亮光。
老鼠惊恐一叫,闪了个没影。
抬起酸软无力的胳膊,挡住这让他头晕目眩的感觉,乱糟糟的头发落下几根,遮住了极美却苍白的面容。
小厮捂着鼻子匆匆进来,随手丢下个馒头,也不管那馒头滚落在地上,嫌恶的向着外面走去。
捡起硬邦邦的冷馒头,花千乖巧的开始吃,每一口都细细的咀嚼。
这是他整整一日的量,不想死,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木门再次闭合,柴房内恢复了黑暗,大老鼠蹿出来将地上的馒头渣子收归囊中,友好的看了一眼它的邻居,踱着冬日笨拙的步子优雅的躲回了洞里,他也递去一个无甚情绪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如一把典雅的古扇,半展了一下复又安静。
咣当!
砰!
外面传来一声铁锁落地的响动,紧接着是重物倒下。
不知为何,花千啃住馒头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整颗心似被揪紧,吱呀的声响,阴冷的寒风,刺眼的日光,和高大的影子……
有熟悉的味道合在冷风里,飘进了满是腐臭的木屋,花千不敢抬头,却贪婪的呼吸了几下,这味道伴随了他七年的时光,曾经在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刻伴他长大,熟悉的他想落泪。
高大的阴影顿住在门口,这么久了,一动不动。
花千想催促一声,却发现方才还勉强说出了话的喉咙,这会儿发出的只有哽咽,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上一眼,期望失望绝望,听来这么简单的六个字,又是如何概括在这生不如死的三个月中……
握着馒头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平静下来。
如果说,花千的心绝不如他表面的那么平静,那么……
木桩子一样僵在门口的拓跋戎,心里的痛悔便如同惊涛骇浪!
拓跋戎这三个月,过的并不比花千好多少,此时的他,亦是狼狈非常,青黑的眼圈,参差的胡渣,乱糟糟的头发,没有身体上的折磨,心里却如有什么撕扯着,挣扎着……
在遇到花千之前的八年,谁能想象的到一个褐色眼珠的北燕孩子,在南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些鄙夷谩骂日日夜夜如洪水侵蚀着幼小的心灵,凄苦的生活,母亲的离世,世人的唾弃,形单影只的小孝童……
拓跋戎不愿承认,他却知道,他的童年是扭曲的,越是压抑,越是反弹,他的倨傲自负,何尝不是一种扭曲的自卑。
然而五岁的花千,在那个阴冷的祠堂里,如一束光射入了他黯淡的生活,就像这南韩夏季,琉璃一般炫目的斑斓日光,缱绻而娇媚的抚吻着干涸的丛林,那日清晨,拓跋戎第一次仰望天空,露出属于八岁少年的纯稚笑容。
七年的时间并不算短,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足以成为他们成长的轨迹,成熟的蜕变。
花千以这七年,丝丝缕缕的渗透着他,等到他幡然醒悟之时,这个悬狸一样奸诈的孩子,已经强横的驻扎在他的心田,挥之不去,驱赶不得。既然驱不得,那便不驱了吧……
拓跋戎想,就像她说的,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
待她长大,他就娶!
然而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他昂扬七尺男儿,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
他倾心付出毫无保留的七年,他珍之重之如获至宝的七年,他每日每夜做梦都会笑醒的七年,他第一次感激上苍垂帘的七年,在花府蝎子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
是的,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