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时分,午睡过后人才渐渐有了点精神。假山旁的迎春花开得娇艳,花园中,一人坐在那径自发呆。
她秀眉频蹙,娇弱的容颜上只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束紫藤花被风吹起,卷到这亭子上,似乎打扰到了女子,女子这才半抬起头,抚摸着微隆的肚子,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见有脚步声近了,她抬起头来,笑看来人,道:“锦儿,过来。”
“娘,你才刚好,怎么就出来吹风?”娄锦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搭着,也坐了下来。
方芸儿点头道:“锦儿,我从未如此感谢过上天,感谢当年做了那事的人是萧郎。”
听得娘突如其来的感慨,娄锦愕然。“娘,你去看过爹了?”
方芸儿点了下头,曾经她是那么恨那恶贼,即便那人是萧郎,她也一度犹豫恍惚,仍然感觉如今的岁月犹如做梦。
可看萧郎在床上沉睡的容颜,他剑眉星目,岁月的痕迹让他越发成熟内敛,而非当年那恣意洒脱的男儿。她只觉得越是多看一刻,心中便越发地欣喜,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她时常在想,若是那恶贼换了别人,她会如何。
结果总是那般斩钉截铁,那便是同归于尽也要拉那人一起下地狱。
可,好在,那人是萧郎。是待她如真似火的的萧郎。
她拉着娄锦的手,笑了起来。“锦儿,娘是不是很糟糕,你爹病着,我却高兴地雀跃,甚至还有些发蒙。”
娄锦怔怔地望着娘。这是她活了两世,头一次看娘若孩子一般的娇羞和欣喜,那是找到了这世上最为宝贝的东西一样炫耀着。
见娄锦发怔,她道:“锦儿,他是你爹爹,他是我丈夫。你这两日若有上观音庙记得帮我还神。”
他是你爹爹……
娄锦苦涩一笑,她有爹爹,可那人……
有萧郎,真好。
她点了点头,“好。”
娄阳,若你看到这一幕,该如何?我娘当初也是这般稀罕你,成亲前晚,娘定也是这般傻乎乎地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幸福的片段。
可你呢,这样的女子,你怎么舍得下这样的手?
我,你又怎么舍得下得了手?
只觉得胸肺哽咽地厉害,她拉着娘的手,一遍又一遍道:“娘,这一生你一定要和爹一生一世,我等着娘为我添个弟弟呢。”
方芸儿脸上一红,笑道:“锦儿,我这几天闲着给你缝制了一双鞋子,快来穿穿看。”她像是献宝一般,拉着娄锦入了屋,就拿出一双靛蓝色绣花鞋,上头的蝴蝶栩栩如生,看得娄锦双眼一亮。
“锦儿,下个月你生日,这是娘亲手做的。比那外头的要好。”
娄锦当然知道,娘未嫁人之前,女红在京中可做贡品。
见娄锦穿上后露出满意的神情,方芸儿笑道:“下个月你就满十四了,还有一年就十五了,国子监的课程可别落下,三皇子我也满意,你若真喜欢,定要争取。要好好与你爹爹学习。”
娄锦本被她逗弄地臊得慌,听得她最后一句,不免扑哧一笑。娘现在是三句话离不开爹爹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答了是。
“你爹爹放了太多血,我去给他熬点汤来。你也一道喝,喝完再去丞相府。”方芸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问道:“高阳醒来了可会说是你害得她?”
娄锦摇头,自然不会。
自从告知了高阳她心中属意顾义熙之后,高阳对她的敌意少了不少。娄蜜心思深沉,出手又狠,高阳若醒来,哪里会放过娄蜜。
方芸儿这才放心下来,忙道:“锦儿,我瞅着匕安那孩子像是有心事,你爹爹就他一个儿子……”
娄锦遁逃,三句话离不开你爹爹。
她不明白,娘三十岁不到就差点和外祖母一样咳叨了。
不过,离开院子的她唇角微勾,娘的心终于敞开了几分。
坤宁宫中,几道人影幢幢,床上的人儿依旧昏睡,只留下小蛮陪在高阳公主身边。听得外头传来娄蜜的声音,小蛮低头看了眼高阳,便出去迎了娄蜜。
娄蜜乃太后的座上宾,她来坤宁宫,皇后自也是欢迎。只不过,皇后刚做了小点心正去了养心殿,宫人们自然也没挡着娄蜜。
“娄小姐。”小蛮只点了下头并未给娄蜜行礼,毕竟娄蜜现在身份尴尬。
“公主醒了没?”娄蜜朝内看了眼,见里头安静,心中却依旧惴惴不安,那廖舒的医术也着实高明。若非他自请为军中士兵请医,怕皇上也舍不得让他走。
小蛮摇了摇头。
眼眸一转,娄蜜道:“瞧我,我方才从太后那拿了好药,途中来的时候落在了春晖园,这药是好药,别人去拿我不放心,你可好帮忙去一趟?”
听是给高阳公主的药,小蛮也着实不放心给别人拿。这正犹豫之时,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宫女的话。
“廖军医说缺一味灵芝。”
小蛮只好拔腿离去。
娄蜜入了屋,见高阳还在睡,眸色便加深了两分。没想到高阳的命这么大,那车夫一个大男人落地就死了,她却还活得好好的。
她扭曲地咬了咬牙,怪那娄锦扯了马缰,放慢了那疯马的速度,这才让高阳不至于当场毙命。
她伸出手来,将药粉倒入茶水杯子里,这才退了出去。
临走之时,她拍了拍高阳的侧脸,低声道:“公主,祝你黄泉路上好走。”
她扬唇而去,浑然不知那紧闭双眸的人陡然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