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幺道:“我是回家了,只不过回的不是李家,是商家。商家老夫人看我不顺眼,我便来太医院了。”
她点点头。
“大师姐……”阮小幺试探着叫了一声。
然而对面慧心却面色一变,飞快叱道:“住口!”
她闭了嘴。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尴尬,不知该怎样圆场。
“……管勾,”阮小幺最终开口道:“后来……你去哪了?”
慧心面容转冷,半晌,道:“那里的勾当,你都知道了吧?”
她“嗯”了一声。
“既已知晓,你便当知道,不该说的不要说。”慧心道:“如今我姓查,是这处的管勾兼掌事,你若口无遮拦,当知晓下场。”
阮小幺终于明白她把自己叫住的原因了。
虽然无甚旧可叙,可是一上来就如此开门见山,还真让人有些失落。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般不知好歹的人。”她道。
慧心却又笑了笑,道:“放心,你天资聪颖,我定不会亏待与你。今日我在堂上说的话,你都记住,莫要无事招惹其他院的弟子。”
她应道:“弟子知晓了。”
慧心这才挥手着她离开。
果然如她所说,阮小幺非但一点没被亏待,还“优待”了不止一点半点。
一回屋,便听李初九用半酸半羡的口气道:“那查管勾与你是不是旧相识?不然为何独独把你留了下?还就直接点了个小掌事!”
原来她不在的这片可时间内,早已有人来定了这一屋的小掌事,便是阮小幺。
小掌事的用度自然比旁人要高些,这便让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了。
她叹气。这慧心究竟是要“优待”她,还是要捧杀她?
过了几日,外头有仆役送来了《实录病经》正是吴医正送她的那本。
这书是吴医正自个儿亲自编纂的,以数年的实例为证,不可多得。但为谨慎起见,她还是先将书给了叶晴湖。让他帮忙指摘指摘。
这刚过没几日,他便从头至尾都过了一遍,并且在字里行间加了释疑旁辩,细致认真。堪比从前班里学霸的笔记,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上午有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闲来无事,阮小幺便翻来看着。
一抬头,透过窗又瞧见了院里那瘦小干瘪的身影,穿着灰白的粗衫布服,拿了一把与自己身形不大相称的扫帚,辛苦艰难地一块地一块地清扫着。
这已是颜阿福第五日打扫院子,连续无休。而院中其他洒扫的杂役们都只在树下歇息,时不时拿话挤兑她。总之也没个旁人来管。
阮小幺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
午休后,韩三娘先与李初九一道去了午课,并未与阮小幺搭话。唯苏瑶儿与她道:“玲珑,午课时辰已至了。我与你一道儿吧。“
两人一起,共出了屋。
院中其他人走得差不多,只剩了廊下几个杂役一处看着。
正走过时,忽听得一排下人屋中传出了一道呜呜的哭声,伴着一个尖刻的女声道:“哭、哭!你就知道哭!小杂种,我叫你扫地你丢了扫帚,叫你洗碗你把碗摔了!你存心让我难堪是不是!”
那声音听着耳熟。似乎是静院里领头的仆役。
哭声带着求饶声并起,“我错了、我错了……”
接着是一阵细细的尖叫与咒骂之声,伴着发闷的棍棒敲打。
“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整日价心不在焉,哼!你还妄想着回去做你的弟子?做梦吧!你就啃着那本破书去吧!”
阮小幺听着直皱眉。
那被打之人,自然只能是颜阿福。
自从前几日飞来横祸,她被贬为杂役。寻常弟子对她避之不及,连同为杂役的一些女子也无事便欺上两把,总之她生性容忍退让,身子骨也瘦弱,只能任人欺凌。
苏瑶儿拉了拉她。“走吧。”
她眼中有怜悯,却丝毫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阮小幺点点头,离了去。
晚间,照例是颜阿福叩门进到众弟子屋中,一间间打扫。
阮小幺等人正温习书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见她垂着脑袋进了来,一道道清扫着已经干干净净的石地,皆都消了声。
李初九有些看不过去,拿过她手中扫中,道:“这处我来扫吧。”
颜阿福默不作声看她做完了自个儿的活,小声道了谢,又低头离了开。
众人都有些心有戚戚,歇了方才谈笑的心思。
阮小幺却将那《实录病经》揣在怀里,鼓鼓一包出了屋去。
外头每隔一段,便有灯笼照着,一片明一片暗,并无几个人影。昏暗的光照之下,颜阿福扫完了最后一间弟子房,又拖着疲惫的步子向后院走去。
这情景瞬间便让阮小幺想起了她初到慈航寺时,那可怜的干巴巴的小身子,比她似乎还小些,也被欺负了个够。当时自以为大人有大量,不与那些个小丫头计较,实不知在旁人眼中,恐怕也就是个被挤兑的料儿。
她叫住了颜阿福。
“你还想学医么?”阮小幺先问了一句。
颜阿福迅速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缓缓摇了摇头。
阮小幺道:“真不想?我可是问你真心话呢!”
幽暗中,她清瘦的面上抖动了两下,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映了成排的点点灯火,现出了一些光亮。她呆呆看了阮小幺一会,颤抖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阮小幺将那本满是注释的《实录病经》交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