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由动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要判断她说的究竟是阿谀奉承之词,还是发自肺腑之言。只见她神色端整、落落大方,并看不到一丝的局促和惶恐,心内不由自主就是一松,面上也微微带出了一丝笑容来。“朕就知道,馨儿最是个善体人意的女子,定能够体会到朕的一片良苦用心的。”他说道,无视了裴馨儿因为他对她的称呼而猛然抬头、睁大的双眼,微微一顿,接着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朕又何尝不想饶她一命?更何况她这个人的性子朕知道,虽然莽撞了些、跋扈了些,但却不是能够布下那么大局的人,朕也知道,她对朕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真心的,这种近乎于谋逆的事情倒还做不出来。但那又如何呢?万家投靠了皇太后,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她脑子不好,被人设计了还懵懂无知,而朕现在还不能将皇太后彻底压服,不能明着动她。为了这后宫的稳定,也只能舍了她了。”
裴馨儿好半晌才从那声“馨儿”的称呼中回过神来,心慌得厉害,恨不能现在就立刻逃出去宫去,这会儿只能强压下心神,努力镇定着说道:“这……朝堂之争,民妇不敢多言……皇上所作所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民妇敬仰万分,唯皇上马首是瞻而已。”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一咬牙跪了下来,恭声说道,“恭喜皇上拔除后宫的钉子,将来做事必定一帆风顺、马到功成。既然此事已了,民妇斗胆,请皇上开恩让民妇回家去。民妇离家已久,对家中情形着实担心得紧,更是担心家里的孩子们,这许多日不见民妇。还不知会哭闹成什么样子。”
她虽然身在后宫,却也清楚皇帝对这宫廷的掌控程度。她一直被扣着不让回家,说不定根本就不是皇后的主意,而是眼前这人的手段。
之前如果她还能勉强捺下性子乖乖在此等候的话。经过了方才皇帝的那番举动,她已经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那样的举动、那样亲近的称呼,又岂是一个皇帝应该对大臣之妻做出来的?
这样的皇帝让她感到由衷的害怕,这样的宫廷也让她感到无限的压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心中的恐惧无法诉说,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扔下灵姐儿和淳哥儿不管!
皇帝听了这话。却是久久没有出声,只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看得她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之后,才淡淡地说道:“昭卿离开之前曾经特意拜托过朕,让朕保护你们母子的安全。如今虽然后宫的钉子暂时被拔出。却还不知道留下多少尾巴没能收拾。更何况外面万家还未根除,你现在出去难免不会成为他们报复泄恨的对象,还是留在宫里的好,至少在这儿朕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裴馨儿不由一愣,霎时间很想尖叫起来——昭煜炵会拜托皇帝来保护自己?开什么玩笑呢!况且堂堂一国之君,想要保护一个人还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哪有一定要把人拘在宫里才能做到的道理?如果真到了这样的程度,那这样的皇帝还值不值得相信和托付就很值得商榷了!
然而她却不敢放肆。这样的怒吼也只能深藏在心里,仍旧低头跪着,强自镇定说道:“民妇能够得到皇上的庇护,着实铭感五内、感激涕零。只是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民妇终究是有夫之妇,还有两个孩子。总是要回家的。早晚都是要回去,又何必再在宫里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添麻烦呢?再说民妇也着实担心两个孩子了,总不能民妇一个人在这儿安稳度日,而将孩子们放在危险的地方朝不保夕啊!”
她说得小心翼翼、情真意切,希望能够在不触怒皇帝的前提下让他改变主意。
皇帝微微垂下眼帘。沉默半晌,却还是说道:“将军府朕已经派人去护卫了,你还是留在宫里,等昭卿回来之后再与他一同归家吧。”
说完,不待她再说什么,站起身来便径直走了出去。
裴馨儿心中一震,急忙抬起头来,却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走出去,那挺直的背脊似乎隐隐透出一股不悦之情,帝王的威仪在无形之中缓缓压下,将她所有的话都封在了肚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帝肯听她说这么多话已经是十分开恩了,她不能够再不识好歹、得寸进尺。
看来是不得不继续在宫里住下去了,她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现在唯一的曙光就是皇帝好歹应了她可以跟随昭煜炵一起回去,她如今无比期盼昭煜炵能够快些回来,然后皇帝能够遵照诺言,放她跟他一起共同归家。
见皇帝已经走了,皇后宫中的宫女内侍们也都跟着一起去观刑去了,整座大殿中空无一人,她只得自个儿慢慢站起身来,咬着唇沉思了半晌,然后无声叹息着,径自向着自己暂居的房间走去。
第二天,荣贵妃因为私自向外戚泄露皇宫机密的罪名被生生杖毙,这个消息霎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其他地方传播开去。宫中几乎人人都去目睹了她惨死的一幕,皇帝的策略用得非常成功,整个宫廷里弥漫着一股紧张恐惧的气氛,一时间人人自危,便是寻常嫔妃们时不时出外走动串门都暂时销声匿迹了,各个宫殿关门闭户,除非必要的请安等活动,简直就不见一个人影。
皇后自观礼之后脸色也一直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