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年前冯氏病了以后,就再也没出过院子,因此当她坐在滑竿上走过时,经过的下人们无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十分稀奇地看向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天下奇观。
更有人心中活泛起来,之前冯氏病着,将军府后院的一切都交给了裴馨儿来打理,这会儿冯氏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是不是说明她的病快要好了?而一旦她的病好,这家里还会是裴馨儿当家吗?这是不是预示着将军府后院儿的风向又要变了?
冯氏虽然病重虚弱,但却还是将众人的目光和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底禁不住猛地沉了下来。
一场病果然能够改变太多事情,不说别的,单说这人心便再难以控制。以前这些下人们见了她哪个不是战战兢兢?不是畏惧退缩就是奉承讨好,哪里有过如今这种疏离而惊奇的眼光?更有甚者眼中流露出犹豫,仿佛在权衡着应该对自己采取的态度,这说明她们已经不再将自己当成是唯一的主宰,她在她们心中的威信早已荡然无存。
她若是继续这么病下去,就算将来病好了,怕是也再难收回这散乱的人心,想要恢复到以前那种乾坤独断的情景不知需要耗费多少精力、付出多大代价!
一想到这儿,她的脑子里似乎更沉了,胸口突然一阵憋闷,差点儿就一口气缓不过来。
欢娘一直在细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见状不由心中一震,下意识就要凑上来说话,却不料她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来,那眼神中的凛冽和阴沉令人心惊胆颤,她一惊,顿时顿住了脚步。
冯氏不是不知道欢娘的担忧,但却不能让她在这儿把话挑明了。若是让人知道她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越来越沉的趋势,人心势必会散得更快。这等事情她决不允许发生!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慢慢缓过气来,她不再去看周围的下人们的反应,颇有些心浮气躁地让婆子们走得更快,一路疾行着向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只是她自己也明白,不看不过是自欺欺人,不看并不代表就不存在,她的前方早已经是阴云密布。
一路来到老夫人的院子里,这里的下人们看到她顿时也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还好还有几个聪明的,急忙一边将她的滑竿让进院子里。一边跑去禀报老夫人。顿时。不单是老夫人。连昭夫人都被惊动了起来,赶到了客厅里,正好瞧见冯氏在欢娘和蝉儿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了进来。
“儿媳见过娘亲。”冯氏看见她,急忙虚弱地下跪。只是他现在的身体着实不顶事,不过微微屈膝的动作都无法完成,整个人都差点儿滚到了地上去。
昭夫人急忙摆手,说道:“青颜不必多礼,你的身子还这么虚着,怎么还要跑到这里来?快进去坐着吧,你这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心惊胆颤啊!”
冯氏苦笑了一下,也不多说,便让欢娘和蝉儿将自己扶进了厅中。看到老夫人端坐在上首,便挣扎着跪了下来,磕头道:“孙媳来给祖母请安了,这么久没来,还望祖母恕罪。”
老夫人急忙说道:“你这孩子。做什么这么客气?锦绣,快去扶大奶奶起来,请她坐下!”
锦绣急忙走过去,用力扶着冯氏站起身来,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只不过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却已经令冯氏气喘吁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夫人看了,不由得想起以前她身体好的时候那种明艳照人、意气风发,顿时觉得心中愈发难受起来,不禁责怪道:“你瞧瞧你,身体明明不好,还偏偏强撑着来我这里,这是要干什么?不要命了么?”
昭夫人也道:“是啊,青颜,你生病了不在屋里好生养病,到这儿来做什么?”
冯氏轻咳了几声,拿起一旁丫鬟端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觉得嗓子舒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祖母,娘,我也不想这样来见你们,没得让你们担心,我岂不是罪过?只是今儿个实在没办法了,有人求到我跟前来,我不能不理啊!”
老夫人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什么人那么没有眼色?不知道你正病着么?还敢去打搅你休息,怂恿着你替人出头!”
冯氏擦了擦额头的汗,叹息了一声道:“祖母也不要责怪她们,她们本就是我提拔起来的,如今受了委屈,不找我又能找谁呢?祖母,您可知裴妹妹正在大肆撤换家中的管事婆子?”
老夫人微微一愣,摇了摇头道:“家里的事情既交给了裴氏,我便不大理会了。裴氏这些日子做得也还算平稳,没出什么岔子,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冯氏苦笑了一声,说道:“祖母,不是孙媳说裴妹妹的坏话,只是孙媳觉着,她终究是管家的日子短,经验欠缺了些,做事倒是有些考虑不周了。祖母,那些管事婆子都是孙媳提上去的,就算没什么功劳,至少也有多少苦劳。如今裴妹妹说换人就换人,让人措手不及,那些被她换下来的人自然心中不平。她们都是老老实实为家里尽职尽责的人,却没料到有朝一日说换就给换了,这岂不是不公?她们心中委屈,求到了我面前来,我若是不为他们尽一份力,岂不是显得太过冷血无情了?”
她有情有义,强撑着病体出来替下人们求情,自然衬托得裴馨儿冷血无情,不顾下人的死活。老夫人年纪大了,原先还算强硬的性子这会儿也柔软了许多,心肠软了,自然听不得这样“过河拆桥”的事情,当即便眉头一皱,说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