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人手确实很多,但朱见沛也不是白来蹭房间的,他在朱见治的床前守了一整夜。
唐悠竹原也要守着,可皇帝虽没亲眼看过那给毒液腐蚀出小洞的石头,却能看到他靴子的残破、和朱见治伤口的凄惨。胆子本就不大的皇帝,很自然给吓住了,对于这个唯一儿子和最好盾牌,那是错一下眼珠子都不行,他也不阻拦唐悠竹要给朱见治陪床的意愿,只不过唐悠竹陪着,他也必须陪着。
然而明日虽没有大朝会,但也有常朝。当然皇帝经常不上朝也是有的,但因为陪太子给忻王守夜陪床这样的理由,听起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十分美满,却无异于是把忻王架在火上烤。德王的野心,妖狐夜出案的内幕,虽无人宣诸于口,但真有能耐的,谁能不知?
皇帝或许无所谓在这时候怎么做,但唐悠竹已然承了小胆八的情、真将他视为亲人了,少不得就要为他考虑一二。
因此唐悠竹便与皇帝两人各退一步,将房中桌椅等物移开,搬来一张架子床,也是守着朱见治,但却是睡着守的,皇帝觉得不好意思,唐悠竹还美其名曰:“父皇先闭目养神,小八叔那儿有个什么事儿,可都要靠你拿主意的,累坏了不好!”
皇帝是个不熬夜的好孩子,所以顺水推舟抱着胖儿子睡了。
唐悠竹不得不躺下,但他看似闭着眼睛、呼吸也趋于平缓,精神却十二万分的集中着,一个接一个的治疗依然准准地往朱见治身上刷!
唐悠竹熬了一整夜不敢睡着——这闭着眼睛不睡觉,可比睁着眼睛熬夜难多了。但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御医也还是相当给力的,虽然拟方子的速度慢了点、这中药汤剂起作用的速度也实在让人捉急,但有唐悠竹在一边撑着寻回曾经彻夜刷boss做任务的状态、给朱见治刷治疗保住一点儿血量,及至卯时,烧总算是退了下来,那伤口上的肿胀也好了许多。
人虽然还没醒,御医也还不敢说没问题了,唐悠竹看着朱见治头顶缓慢回升的血条,却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有心思继续嫌弃,这血量也太低了吧?白瞎了那身高手长的蠢样儿!难怪有句俗话叫一丈高九尺没用呢!高个儿未必玉树临风,还可能是纸糊的美人灯笼、高了也白高啊!
握爪,以后一定要好好练练这小胆八,省得下回又是给条小蛇擦一嘴巴就这么惨烈!
唐悠竹对着朱见治那又是撇嘴又是皱眉的,皇帝看得好笑:“怎么了?你八叔可是好起来了,你倒做起这怪模样。”
唐悠竹看看他爹的身材,忧郁地叹了口气:“小八叔太弱了,要多练练才行啊!”
皇帝昨晚也没睡得太死,但抱着胖儿子意外的安心,醒来又见弟弟病情好了不少,心里自然也放松了些,再看儿子打量自己的小眼神儿,他也打量一回儿子几乎是自己缩小版的圆润身材,便得意地挺了挺胸:“小八确实太瘦了,男人就该壮实些才能让人安心依靠。”终于想起来朱见沛:“小九就和他住隔壁,平日也该常劝着他多吃点。”
朱见沛简直受宠若惊,赶忙垂手应了,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实在不像对着自家哥哥回话,但皇帝正因为那些年长兄弟的野心十分不安,此时见了这小弟弟规矩到很有些怯懦瑟缩的样子,倒反而放心了。他原本不是那种很愿意和人交流的,但被逼狠了之后,近来口舌反伶俐了不少,朱见沛又不像那些老臣一般,一边儿装着恭敬君皇的模样,一边儿毫不客气地对他各种训斥挑刺儿——
这人吧,哪怕是个胆小鬼呢,看到对方比自己更胆小的时候,那态度自然也就自然起来了。
皇帝此时便是这般,难得竟很是多问了几句,生活起居饮食学业都给问了一遍,虽问的更多是朱见治,于朱见沛也是难得的机会了。
他生母不甚受宠,上头又没个同胞兄长能依靠,和这个皇兄的年纪差距几乎都够一辈儿了,周太后又不是个会做嫡母的,王皇后更是万事不管,自从英宗魏德妃钱皇后先后去世,朱见沛还是第一次和他皇兄说这么多话。
朱见沛欣喜之下,越发恭谨,又不失亲近,皇帝心中满意,唐悠竹看准机会,拉着皇帝唠叨乾西所那儿又闷热又靠近御花园——就算用雄黄把毒蛇都熏出来打死,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什么东西?不如让小八叔留在这儿养伤,九叔也一道儿住些时候?
皇帝眉峰微皱,这东宫可不是谁都能住的。唐悠竹仰着胖脸儿憨笑:“父皇就放心吧!我让人收拾了西侧殿的。保证这正殿里头最好的房间只是您的,八叔九叔和酥酥,谁也住不到那儿去。”
皇帝便虎起脸:“你父皇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只是规矩摆在那儿,父皇虽不在意,却怕御史们嘴碎、外头人多想。”
唐悠竹继续憨憨笑:“所以我只让人收拾了西侧殿啊!父皇真是想太多啦!御史是可以闻风言事、为人君者也当有纳谏的雅量,但啥事儿都要看他们的脸色,那这皇帝当得也太累啦!”
几句话说得原就脸色发白的朱见沛额角都冒出冷汗来,唐悠竹却浑不在意地从榻上站起来,伸出胖爪子拍拍他爹的肩膀:“父皇别害怕!糖糖保护你!那些御史再敢管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你只管和我说,糖糖和他们说理儿去!”
皇帝失笑:“说理儿?就你这个小不点儿,还想学诸葛亮舌战群儒呢?”
御史不就都靠一张嘴?这么个站榻上都要踮起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