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遇上的是糖酥,万民叩拜也理所当然的糖酥。
哪怕是曾经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唐悠竹,在当了那么多年皇帝之后,如何还会动容?何况龙小云这个混小子,还确实冒犯了他家酥酥。
冒犯唐悠竹不一定会如何,冒犯雨化田也不一定会如何,但当着雨化田的面冒犯唐悠竹、和当着唐悠竹的面冒犯雨化田,都妥妥的是找死的节奏。
很不巧的是,龙小云两件都做了。
若非雨化田看出唐悠竹没想要这小子的命,若非唐悠竹还惦记着曾经少年时对李探花的那点儿崇拜和对倒霉孩子龙小云的那点儿怜悯,他只怕连死都别想死得舒服。
现在只让龙小云磕几个头,无论雨化田还是唐悠竹,都觉得自己真心仁慈得不得了。
哪怕是花满楼都可以很淡然。
他不喜欢杀人,不过是因为死亡并不是改正错误的最好方式。花满楼从来都不是那种认为犯了错只要诚心认错就可以无条件原谅的人。
如果被冒犯的是他自己,花满楼很可能会原谅,可如果因为那个错误被伤害的是别人,哪怕施害者已经诚心悔过,又凭什么就让受害人轻飘飘揭过?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何况龙小云那一个个头虽磕得响、也确实磕得重,可那实际轻重和响声之间,还是有点儿差距的。
一个在磕头的时候还玩花样的孩子,哪怕花满楼看不到那孩子淬毒的眼神、也能够努力忽视他的恶意,也无法说服自己,他已经值得原谅。
虽然龙小云只是说了几句话。
但有时候一个眼神都会很伤人。
糖酥不会被他伤到,可李寻欢呢?
所以哪怕有最是温和的花满楼在,龙小云还是硬生生把自己给磕晕过去的。
然后李寻欢才算能够动弹了。
毫不意外的,李寻欢能动作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把龙小云扶起来,确认他除了脑门儿上肿起来一个大包之外,并没什么要紧伤势之后,才一边为他推血化瘀一边向唐悠竹几人赔罪:“这孩子有些娇宠坏了,但其实,不是个……呃,起码是个孝顺孩子。”
李寻欢虽是维护龙小云,却也说不出他“不是个坏孩子”的话来。
这孩子坏起来的时候,早就不像个孩子了。
孙驼子悄无声息地把碗碟撤走,王怜花十分万能地去厨房走了一圈,就变出七八样茶点来,唐悠竹少不得又多吃一块奶油点心——美味!
吃到美味的时候唐悠竹心情一般不错,和李寻欢说话的时候也就没那么毒舌,但因中心思想摆在那里,李寻欢听得肯定还是不好受的。
唐悠竹对他和林诗音的事情并没有再怎么多说,只不过淡淡加几句:“小莲花儿方才那话虽糙了点,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李公子考至探花,总该明白的。又或者断不了时,便果断出手也罢了——既然那男人抛妻弃子已两年,女子另嫁又如何?可别和我纠缠贞节牌坊兄弟义气那一套,从来世事无两全,又想自己过得快活,又要畏惧人言,世上哪儿来那么好的事儿?我看李公子也不像是个会拘泥人言的才是,又或者至不济——沈浪和朱七七岂不已经做了极好的范例?海外何处无仙山?”
李寻欢沉默许久,苦笑摇头:“我对表妹并无亵渎之意,而她……她虽没说过,我也是知道的,她是想和龙大、龙大哥好好过日子的,只是龙大哥太在乎她,也就太在和他们之间那桩婚姻的由来……又把她看得太高、也太低……”
说到最后李寻欢的声音已然有些哑了,眼角的每一丝皱纹也仿佛都填满了苦涩和无奈。
唐悠竹没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
“即便如此,这蠢孩子和你也还是两重亲吧?我听你还喊那人龙大哥,那这蠢孩子就又是你侄儿、又是你外甥了,怎么倒不好好管教一二?听说你对小朋友都挺用心的,这孩子难道不比你那小朋友年幼?难道其爹娘不比你那小朋友靠谱?怎么你在这儿住了两年,也不想着好好管教他一二?若是彻底丢开手去也罢了,这般不要管教,又偏要等他闯了祸才来收拾道歉的……”
说到这里,唐悠竹顿了顿,慢悠悠呷了一口茶之后才道:“想必你方才也有所体会了,小李飞刀虽然威名赫赫,但世间之大,却也不是兵器谱之外就无人能敌的。总有那么一些人,能让你哪怕是当面,也连道歉、救助的时机都没有的——或者你觉得给他收尸也不错?”
李寻欢悚然而惊。
他已经很对不起表妹了,当年为了全自己兄弟义气便设计蒙哄了她、让她对自己失望悔婚,偏又低估了龙大哥的自尊自卑之心,闹得如今这般——若是小云真还出了事,那表妹这一辈子可该如何是好?
李寻欢脸上的表情太明显,甚至于连看不到的花满楼,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但除了王怜花望天翻了个白眼、说上一句“蠢材蠢材!女人若是不想变心,别说你只是多往青楼楚馆装几回,即便是打她踹她杀了她,她不舍得走的时候也是宁死都不走的——既然走了的,不过是因为她心里你也没有那么重要罢了”之外,没有人对李寻欢的想法发表意见。
这件事情上,即使错不全在他,他起码也算不上是对的。
唐悠竹放下茶盏继续开口,却只道:“你或许怕把这蠢孩子管教狠了,你表妹夫妻怨恨你——可李公子难道是个因在乎他人怨恨便明知当为而不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