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萌抓起男人转身就跑。
一路有什么东西沿着大腿淌到脚底,张萌连头不敢低。
她两只手死死的抓住男人的衣领和腰带,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感觉那只被她卸了条腿的虫子永远追在她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她不怎么害怕,但心却莫名其妙地打着颤。
怎么越来越轻呢?
她不停问着自己,一个成年人的血液总量能占身体比重的多少?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八?就算都,都流光了,也不应该变得这么轻吧?可为什么她感觉越来越轻呢?
“张萌,把那个人放下,他已经死了。”
有什么人对她如此说。
“我知道,可我不能放。”张萌听到自己如此回答,她当然不能放,放下了,以后万一找不回来怎么办呢?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个刚才还叫她‘幺妹儿’的男人,谁能证明他就是推了她一把的那个人?
“把他放下!”那个和她说话的声音一下严厉了许多,她刚想反驳,就听见那个声音说出了下一句:
“把……这个人带走!”
张萌一直被血色蒙住的双眼忽然清亮起来,她直直地盯着那个斜坐在泥浆里,色厉内荏地让她把手上的‘扔了’的男人,停了一秒,忽然问:
“杨威怎么了?”
“不知道,不过他还活着。”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看出鲜活气的男人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还活着就好。”张萌下意识的咽了咽吐沫,木呆呆地走过去,看了看,然后又问:
“你怎么了?”
“腿折了。”邹明杰眼都不带眨一下地说。
张萌‘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看自己手上抓着的男人,又低下头看了看和自己也算是熟人的杨威,想了想,动作笨拙地把她不肯扔下的男人换了个姿势——夹在一侧肋下,然后朝着邹明杰伸出空出来的一只手。
“你不用管我,带杨威走就行!”邹明杰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张萌就像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一样,继续固执地伸着手,嘴里喃喃地小声自言自语:
“快点快点快点。”
邹明杰盯着眼前眼帘低垂,不肯和他对视的女人,停了半晌,才把杨威推到女人手旁,然后眼见着在他眼里应该是不自量力,或者是脑子已经被吓到有些不清楚的女人小心翼翼地用救溺水的人才会用到的姿势,把比她高出一头多的杨威,搂在胸前。
“你这个蠢材最好不要出错!”邹明杰无法忍耐地用力闭了闭眼,但睁开眼时,却不可思议地发现原本应该马上逃走的女人正弯着腰,屈下膝,背对着自己。
“你还要犯什么蠢!”邹明杰忍无可忍地用力捶向地面,溅起的泥浆星星点点的飞到他自己的脸上,留下一片冰凉。
“你腿折了,手是好的吧?自己上来。”张萌模糊地咕哝道,身上带着两个比自己高壮的男人,很是笨拙地向着斜坐在地上的男人靠过去几分。
“你这个蠢材……笨蛋……白痴……”邹明杰语无伦次地喃喃着,他心里分明知道这种举动的荒谬性,别说再加一个他,光是那个女人自己都不一定能安全逃出去,可是……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张萌又开始催促地小声念叨起来,邹明杰一边在心里批判着她的不自量力,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仿佛无法克制一般地,颤抖着,向着那个细瘦的背影伸出双手。
张萌感觉到自己背上一沉,整个人都被压得往前探了探,她踉跄着走两步,嘴里催眠一样不停念叨着“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很快,她的脚步不再不稳,贴在她背后的男人一开始只是一片潮湿的冰凉,但慢慢的,那种带着急促喘息的热度顺着两个人几乎没有间隙的接触,汇聚到了一起。
快点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张萌幻想自己是那个身高一米八多,智商只有五十,但一身怪力的弗瑞斯特甘,在战火纷飞的越南战场上抗着自己的战友去寻找和自己说好以后要做虾子生意的好友,他最后只带回了自己好友的尸体,她不想这样,大家都要活下去,都要活下去!
身后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从她头顶飞过,挡在她面前,她连头都没低,就脚下用力,大跨步地跳起,高高地跃过那只有自行车大小,冲着她咔咔作响地黑甲虫,接着向前跑。
“撤离,全员向东撤离,往东二十公里有接应!”
极远的地方,有什么人声嘶力竭地喊着,张萌在心里默念着向东,向东,向东,身后的噪声莫名地逐渐变大,越来越多的压迫感坠在她身后。
张萌不敢停,也不敢回头,她有一种奇妙地即视感,仿佛另有一个自己站在画面外,看着画面中的那个自己怪物一样的驮着三个比自己高壮的男人,大步流星地向前飞奔,身后紧随着,一片黑压压的无边虫潮。
——就好像她给自己施加了嘲讽技能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所有的虫子都跟着她跑了,那是不是就证明别人都没事了?
张萌没心没肺地想着,但是她不回头,不代表别人也都不回头,扒在身上的男人原本急促的呼吸忽然之间有了将近一秒钟的停顿,然后一直紧紧扒住她肩膀的手忽然松了劲。
“你敢放手!”
一直大步流星地向前跑的张萌突然刹住了脚步,喝声中的色厉内荏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发了两三秒钟的楞。
“……”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