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嵇进来的时候,孟采薇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涉足绘丰堂了。
一刹那,孟采薇觉得自己像是久居深宫内院还常年不得圣宠的小妃嫔,终于见得龙颜,满心蹦蹦哒哒的小麻雀,兴奋得快要坐不住了。
——当然,兴奋的情绪泰半是孟采薇自己洗脑自己,理智的那个她,只是浮出一点笑容,温声道:“钦隽回去了?”
“回去了。”裴少嵇的目光率先就落在小依依的身上,孟采薇忙推了女孩一把,“依依,叫大哥哥。”
依依倒不是一味胆怯的孩子,眼下见孟采薇温柔亲和,又与她还算熟悉,当下听话地开口,“大哥哥好。”
孟采薇单手搭在女孩儿肩上,解释道:“我把陆氏去庄子上的事情忘了,居然就多出这样一个小孩来,反正我平日闲着也是无事,便将她归到我膝下来养吧。”
裴少嵇眉峰一皱,俨然有些不快,“那族谱怎么记?”
归途上,孟采薇已与裴少嵇商量好,反正收养这些孩子,为的是个名声,那就索性把戏唱全了。孩子一律冠以裴姓,上族谱,就按庶出论。唯一的区别便是字辈,不论男女,皆不准用“少”字,单字为名,另从玉旁。
此举一出,就算京城里还有别的人家也效仿侯府收养孤儿,无论如何都赛不过孟采薇所为了。
只是,她全没考虑到,自己若收养女儿,那恐怕就要记作嫡女了……这身份,究竟是在芸娘这些正经侯府小姐之上,还是要卑微她们一筹。
裴少嵇盯了孟采薇须臾,便知晓她全无打算。
孟采薇抬眼看到对方目光如炬,登时就有些心虚了,裴少嵇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指不准下一秒就是狂风暴雨,要么用眼神秒杀她,要么干脆拂袖而去,丢一个烂摊子让她自己苦思冥想……
不过,这一次,裴少嵇却只是略作沉吟,非但没有发作,反而直接给孟采薇想了个退路出来,“这样吧,过两日七夕,皇后正巧发人来请你入宫,到时,你带上这丫头一起去吧。”
“皇后什么时候派人来过?”
“刚刚。”裴少嵇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我料想你这里忙,宫里来的中贵人也急着回去复命,我便替你答应了。”
根本无视孟采薇风里凌乱的表情,裴少嵇站起身,“正巧,那日我也要进宫面圣,到时便与母亲同行好了。”
孟采薇:……
同学,你根本就是想找个人陪你一起进宫吧?!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直到真正过上七夕,孟采薇才知道,原来七夕压根就不是什么中国版情人节,人家是……女儿节!
在这个节日里,未出阁的姑娘们聚在一起乞巧许愿,出阁的少妇们也可以许下求子的愿望云云。皇后举办的这个小宴会,便是邀请了几位世家女孩,入宫与公主们同庆佳节。
其实,以孟采薇的身份,已经不太适合过这个七夕节了,而且她也并无生育,过这个节,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人家皇后乐意请她进宫,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特地跳出来反驳。
况且,为了弥补身份上的不合适,孟采薇“特地”带了自己收养的女儿入宫,皇后欣然准许。
因此,孟采薇领着小依依步上荟英台的时候,大家挪过来的视线,都还是比较温和友好的。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百尺高的荟英台,别说是依依,孟采薇自己走上来,都颇感疲惫。但是,在暖融融的晚霞映照之下,整座荟英台就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荟英台下的太液池,也仿若一块精致的琥珀,在翠山拥簇之中,折射出潋滟的光彩。
宫中景致美不胜收,台上佳丽亦是云集毕至。
既是女儿节,今日列席其上的也都是极年轻的一些小姑娘。
她们泰半是与母亲一同入宫,三三两两地聚坐在一起。为孟采薇引路的内侍见她眼神环顾了一周,这才体贴地开口:“请夫人随奴婢这边来。”
她的坐席,离正中空置的——但很显然,是为皇后而准备的凤座,非常之近。
孟采薇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中贵人,这位置,可是按品级所排?”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逾越了规矩,只是本能地防备一下,生怕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来害她。
那内侍温和一笑,“回夫人的话,今日不是什么庄重的宴会,皇后娘娘早吩咐过,许各家夫人按亲疏随意而坐……这个位置,则是娘娘特地留给您的。”
好大的殊荣。
孟采薇一边露出得体而欣愉的微笑,一边往那内侍手里塞了个小小的荷包,“承蒙中贵人提点。”
言罢,她才拉着依依,温声道:“来,与姨姨坐在这里。”
初入宫闱,哦不,其实对依依来说,问题已经不是初入宫闱这样简单了。
这次领养的六个孩子,据佟钦隽所说,她们的出身,都是最平庸的农家百姓。生活条件倒还尚可,出身都不是佃农,而是拥有田地的自耕农。男孩都识得一两个字,至少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女孩子也是干净、模样周正,看起来乖巧,并不钻营的那种。
虽然如此,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京城、侯府,也都像远在天边的神话故事一样,听说过,却遥不可及。初至侯府,这些孩子怕者有之,喜者也有之,能吃上不易得的白米,也可以予取予求地喝上甜水,身上的衣服从带补丁的麻布衣,变成细腻的绫罗绸缎……这些变化,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