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和迹部谨由那个巨大书架上的一本摄影集谈起,渐渐地聊了许多,彼此对对方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手冢惊叹于大公的博闻强识、睿智洞悉,而迹部谨则发现了少年眼界开阔、冰雪通透的一面,心中大为赞赏。
上一世,李明媚曾到各国巡回演出,对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都有一定的了解,又结交了许多外国的音乐家,兼之常常听某中国情报局副局长“讲那各国发生的故事”,见识可以说是颇为广博。再加上他同时会多国语言,对许多外国原文著作都是信手拈来,且常有通透独到的见解,更是令迹部谨赞赏不已。
“痛并快乐着”这五个字大概能够很好地体现出手冢此时的心境。一边被大公那仿佛无所不知的博学打击着(尤其是在经济数学等方面,你们懂的),一边又沉浸在这种深入的交流当中……大公的知识面实在是太广了,即使他的话其实并不算多,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在讲,但他那随口说出的观点看法,或补充或总结,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睿智,很多时候都让自己只有在心里默默膜拜的份儿……也只有在涉及文化方面的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和大公对等地交流起来。有时他与大公各执一词,各有依凭,互不相让,都试图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然而经过一番淋漓尽致的交锋之后,常常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观点的确有理……这样的一个两人思想上的碰撞交流乃至融合的过程,让手冢简直有些着迷了。当然,音乐是他的天下,大公虽然有很高的音乐鉴赏素养,也越不过他去。这是唯一让他能够有些心理安慰的领域了……
于是,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世界级的小提琴家,明小媚童鞋,你已经被打击得只能在专业领域上寻找心理安慰了吗……
迹部谨也在享受着这场交谈。少年在文化上的造诣很高,尤其是音乐方面,让人叹为观止。虽然在谈到经济数学方面的时候少年明显地……嗯,略有缺陷,但这无伤大雅,不是么?其实让他感到愉悦放松的倒不单单是这种思想上的交流碰撞,更多的是少年身上传来的沉静安宁、温润包容的气息。虽然少年一直没有控制着小人做出任何表情,自始至终瘫着一张脸,仿佛并不上心的样子,然而那逐渐褪去冷清、变得温润含笑而略显激动的声音却将他的真实性格一丝不漏地传达了出来。
这种安宁的感觉,很久都没有过了。
“谨与我想象中的样子差别很大呢。”交谈终于告一段落,手冢习惯性地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侧首调侃道。
交流果然是与人相处的必要手段,尤其是这种深入的思想交流。他现在与大公已经很熟了,开个玩笑什么的,手冢表示他完全无鸭梨。
迹部谨对上他的视线,询问地挑起左眉。方才的交流已经让他对于自家小七有了一个更加全面而深刻的认识。比如说,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温顺有礼的好少年,其实对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情有独钟……
手冢含蓄道:“迹部景吾……与谨的性子完全不同。”鉴于迹部大少那金光闪闪的“本大爷华丽无双”的狂傲样,包括原本的手冢少年,一直都以为大名鼎鼎的迹部董事长会是更加唯我独尊的人呢,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性格,沉静冷清,会对亲近的人心软纵容,完全就是一个沉稳可靠的长辈形象嘛。
迹部谨无奈道:“彼岸也常用这事来堵我……景吾现在这种性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从他小时候起我就很少在他身边,几乎没有参与他的成长。那时候迹部家的几个老东西不大安分,我忙着巩固家主地位,开拓迹部财团,忽略了景吾……在最紧张的那段时间里,甚至将他一个小孩子放到了英国……大概是自小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太多了吧,才养成了他现在这样唯我独尊的性子。”他所没有说的是,景吾作为一个外国人,当时在king pihool的日子并不是很顺利,也曾经被人挑衅过……这样骄傲的性格,或许也是一种不得已的自我保护吧。
他少有地流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取下眼睛,揉了揉鼻梁,微阖上眼睑。维持那样一个庞大的财团运作扩张自然不是一件易事,更遑论他接手财团时还只有十八岁不到。当年他几乎一天只能休息三个小时不到,有时更是连续两三天都不能合眼。如今财团基本上步入了正轨,他才得以从漫天的文件、谈判中解脱出来,多了一些自己的时间。
当年他的父母意外因空难丧生,他为了让迹部家的家产不被那些个蛀虫败坏干净,不被业界那些幸灾乐祸的对手们瓜分蚕食,被迫接过了那个位子,与一群心怀叵测的人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内忧外患至此,其中艰辛苦楚不言而喻。虽然从不愿说出口,却实在是有些精疲力竭、心力交瘁了。
但最让他疲惫低落的还是景吾与他疏远的父子关系。他试过与景吾相处,在他的时间和精力终于允许之后。然而每一次都只能得到景吾暗藏陌生的眼神和恭敬却疏离的话语,最后都是以景吾交给自己的一堆财务报表结束……他知道,自己与景吾的关系已经无法弥补了。这都是他一开始对景吾的缺乏关心造成的后果,他不可能怪景吾疏远自己。然而他终究是怕再面对景吾的疏离冷淡,便也不再有意与景吾接触。时至今日,父子两人仍是几乎如陌生人一般……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也知道,景吾在私下里都不称呼他为父亲,而是直呼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