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身子一颤,本来斜靠在御辇上的他,“腾”的一下直身坐起,对着张一劈头就问:“琴声从何而来?”
张一歪头仔细听了听,方才缓缓说道:“回皇上,前面不远便是暖秀宫了,奴才听着好像是从暖秀宫里传出来的,要不皇上稍等一会儿,奴才进去瞧瞧?。”
夜未央对张一摆了摆手,喃喃说道:“难道是子衿弹的?”
张一道:“既是出自暖秀宫,那么除了暖嫔娘娘,奴才看恐怕旁人自是弹不出的。”
夜未央心中一阵激荡,胸中似被塞了什么东西一般,溢得满满的。
御辇就此停在了暖秀宫门口,夜未央迈步而入,却不见一人,只闻得琴声越来越急,如万马奔腾一般响在耳彻。掀帘而进仍旧无人,只一盆上好的银碳丝丝地燃着,不时冒出几个灿亮的火星。
他继续向前,二度掀帘时却是眼前一惊,只见一女子黑发披肩,发上没有任何珠饰,一身娇粉色家常衣衫,脸上遮一同色纱布,盈盈落于凳前,手中轻柔而灵巧地弹着一架七弦琴。
那琴音就如行云流水一般缓缓流进夜未央的耳中。眼前的一切仿佛让他回到了数月前的那一天,一个脸遮面纱,眉心盛开着一朵红梅的年轻女子,手捧七弦琴,正弹着一曲清妙绝伦的《如意锦》。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这般情景,竟和那天出自一般模样。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静静地看着。而那女子竟也似当他不存在一般,整个人完全投入到琴音中去。时而高亢有力,时而婉转绵长……
终于,一曲将毕。女子青葱般的玉手缓缓止于琴上,本以为她要就此罢曲,哪知手腕一转,竟是又一曲《思亲曲》缓缓弹奏起来。顿时此曲如泣如诉。戚戚哀哀的绕梁于暖秀宫之上,一时之间殿内顿增几分凄楚之色。让闻声者无不心中动容。
《如意锦》加《思亲曲》不是她又是谁?
“子衿……”夜未央终于在她两滴清泪挂于睫上未落之时叫出了她的名字。
琴声嘎然而止,她双手颤了颤,曲长的睫毛也颤了颤,那两滴莹莹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滴在娇粉的面纱之上。甚是可亲可怜。她缓缓摘下面纱,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梨花带雨又妩媚万千地叫了一声:“皇上。”
他的目光出神而又入迷地瞧着她,声音微有沉意:“子衿,你要给朕多少惊喜?”
“什么?”子衿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叹了一声,伸手抚着她光滑俊美的脸颊:“朕那日在齐云山脚的墓地第一次见你,你独自坐于微黄草叶之间,手抚一把七弦琴。两行清泪蜿蜒至腮边,那种淡而清远,楚楚动人的模样。真叫朕永生难忘。”
子衿做惊讶之状:“难道那日听我弹琴的人真是皇上吗?”
“不然我怎知这两首曲子叫《如意锦》和《思亲曲》?”他笑一笑继续说道:“朕对那日的琴声与佳人尤为难忘,日后在宫中倒也偶尔听得两回这个曲子,但终是若隐若现不大清楚,更不知道是何人弹奏。没想到当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栏栅处。”
说罢他伸手将她搂进怀中,用微有胡茬的脸颊在她的脸侧磨蹭着,呢喃着:“子衿,朕庆幸那日误打误撞跑到浣衣局认识了你,朕庆幸我的人生中有你的存在。”
子衿依着他的身子,低低说道:“子衿没有那样好,宫中百花齐放,人比花娇,又才德兼备的人真是数不胜数,子衿远远不及,真怕让皇上失望。”
“任他百花齐放,人比花娇,难道你还看不出朕独钟爱与你吗?”
“皇上。”子衿低低唤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搂上他的脖子。夜未央本是眉目清俊,眼中颇有刚毅之色的男子,再加上九五至尊这道光环的包围,使他愈发的男子气息浓重。然而在她面前,他总是那样温柔,如山间清泉细流涓涓,又连绵不断。
“子衿……”他热烈地回应着她,伸手抚上她光滑如瀑布一般的黑发,两人唇齿间温热的气息便越来越近……
这一夜即便是翻了柳如烟的牌子,但夜未央依旧宿在了暖秀宫。他什么都没问,没问那日她为何在柳家的墓地,更没问今晚为何遮着面纱。整整一晚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如失去了一件心爱之物,复又重新找回一般欣喜、狂热。
第二日,子衿在御书房内给夜未央研墨,张一进来报:“皇上,悦仙宫的宫人又来了,说柳才人病得严重,想见皇上。”
夜未央头也不抬地说道:“朕又不是太医,见朕何用。告诉那宫人主子有病就找太医,别再来扰朕了。”
“是,皇上。”张一弯腰出去了。
夜未央将笔吸满墨汁,抬头看了子衿一眼笑道:“朕写书,子衿研墨,这算不算夫唱妇随呢?”
子衿娇羞一笑,一双狭长的凤目在夜未央脸上瞟来瞟去,咯咯笑道:“皇上可真是好打算呢!那我可要向皇上多讨得一份研墨的月例钱。”
夜未央也笑着看她,打趣道:“把朕这个人都给你如何?”
“皇上难道忘了。”子衿伸手轻抚夜未央的胸口温柔说道:“皇上说过我在皇上的这里,所以皇上一直都是我的不是吗?”
“是。”夜未央抓了她按在自己胸口上的玉手,抬头与她四目相汇,动情说道:“是,朕的子衿一直在朕的心尖上。一直都是。”
子衿笑着,那笑是幸福的,笑得几乎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