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高考的前两天,冯玉姜带着小五进县城去看他。她领着山子,找了一家县城里最气派有名的饭店,说是最气派,在这个小县城里是顶好的,当然跟冯玉姜上辈子见过的饭店比,还是差了。冯玉姜上辈子穷苦农妇一个,也没进过什么大饭店,但到底是几十年后,光大饭店外头那装修的气派,就不是八十年代的饭店好比的。
“妈,这里头很贵的。”
冯玉姜专心研究菜单,没答山子的话。小五则在专心研究饭店里的水箱,水箱就放在饭店大厅的北墙根,来回游动的鱼成了饭店一景。那里头的鱼并不是观赏鱼,是吃的鱼,鲫鱼、鲶鱼、青鱼、鲤鱼,还有一种鱼冯玉姜不认识,背上身上长满了刺,在一个专门的水箱里游动着。
“那个是什么鱼?”
冯玉姜指着长刺的鱼问服务员。服务员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慢言拉语来了一句:
“那个很贵的!”
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衣裳虽不破,却并不时髦,一眼看就知道是农村里来的,带着两个孩子,大的看上去是个学生,小的到处转悠,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
“我没问它贵不贵!”冯玉姜声音不高不低地说。
服务员抬了抬眼皮,才说:“那个是桂鱼,那一条鱼做好了要七八块钱!”
冯玉姜哦了一声说:“去给我捡一条大的,一个猪肝汤,再要两样新鲜的素菜。饭嘛,山子,咱吃面条行不行?肉丝面,条条顺!”
服务员忍不住多看了冯玉姜两眼,脸色有点怪异,赶紧去厨房了。
山子说:“妈,那个鱼贵了,去市场上买,顶多一半的钱。”
“咱尝尝这城里饭店做的。山子,妈跟你吹吹牛皮,这样的饭店,你妈高兴的话说不定哪天也开一个。”
山子就笑,笑个不停。
“哪天考试?”
“后天。”
冯玉姜说:“哦,那你好好考,考上了你去上大学,学费不用愁;考不上,正好妈想到城里开个饭店,你念书多,你来帮妈管着。”
山子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他妈这是在给他减压!
冯玉姜这几年手里头宽裕了,可是按着本性,她还是让几个孩子过最简朴的日子,穿最普通的衣裳,山子这两年也知道,家里头钱还算够用的,今天听冯玉姜这么说,似乎不止是够用。
山子认真点了点头。
山子考完了试就回到家里,正赶上收麦子。冯玉姜如今只种了两亩地,分成两块,花生茬种麦,麦茬豆子,豆茬再种花生,两年三季,要种要收倒也不愁干活。小麦自家吃,花生留着打油,豆子正好做盐豆子卖。到什么时候冯玉姜也打算把这点地种好,咱就是个农妇,哪能不种地?
山子回到家里是下晚时候,饭铺里就留了一个姜嫂子,两个服务员也叫冯玉姜放回家收麦子去了。麦口麦口,这个关口人手永远不够用的,服务员回家能帮帮手,饭铺里她跟姜嫂多辛苦点也能将就这几天。
听姜嫂子说冯玉姜去割麦了,山子摸了把镰刀,就直奔地里。
冯玉姜在地当央埋头割麦,无意中一转身,后头多了个尾巴。冯玉姜直起腰,看着山子笑。
“回来了?”
“嗯。”
“怎么不搁家歇歇?就这亩把麦子,我一个人割也快得很。”
山子不说话,笑笑,就弯下腰割麦子了。冯玉姜也没再问他考得怎么样,怎样她都满意。上辈子山子中考就没考上,初中毕业的文化,现在不就是高中了?
像前边说的,冯玉姜其实是那种“胸无大志”的母亲,她对孩子的期望并没有多高,要成名啊要成家啊。她也就是想叫孩子读书识字,以后生活得安稳富足、不愁吃穿,只要不像上辈子那么困顿坎坷,她也就满意了。
一亩多麦子,娘俩没用两天就轻巧地割完打完了,叫钟继鹏扬的场,钟继鹏个子大臂力好,扬场的技术算是合格的。麦子扬净晒干收进家,二丫中考完也回来了。
“哥,你考完了?麦子收完了?”
“考完了。收完了。”
二丫得意大笑:“哈哈,活都叫你干完了,我正好不用干,可以尽情懒一暑假了。”说着往椅子上一靠,吆喝着:“刚子,给我倒杯水,小五,给二姐拿个桃来吃!”
冯玉姜笑骂:“滚一边去,烧得你!在这儿装大架子。你呀,正好跟你哥去把麦茬豆子种上,然后给我去花生地薅草!”
看她这样,冯玉姜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是考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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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过去,冯玉姜地里的豆子种上了,花生地里的草也叫山子领着二丫、刚子薅的干干净净。
春花生开出了一朵朵小黄花,香瓜也开始熟了,白甜瓜,花皮瓜,□□酥,洋梢瓜,混杂在一起种的,长长的藤蔓上结着大大小小的瓜,熟了的瓜,你只要轻轻一碰,瓜蒂就掉下来了,这就叫瓜熟蒂落。熟透了的香瓜,闻着香吃着面,是夏季农家最常见的瓜果。
冯玉姜把香瓜种在花生地当央,种花生时专门留出了一段垄子,有四五步长,都种上了香瓜。山子挎着个篮子摘瓜,二丫、刚子领着小五,早已经捡了熟好的瓜吃起来。
几个孩子摘完香瓜,坐在地头杨树下凉快吃瓜,也没急着回去,哪知道家里正是十分的热闹。当地两个大队干部,还跟着几个初中的老师,在冯玉姜家门口放了大大一挂鞭炮,引来了好些子人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