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确实什么都清楚,他在位将近二十年,宫里宫外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
皇帝从发病到醒过来,其实一共也就几个时辰,要不是晕倒的时候,正好在办宴会,只怕外头的人直到他醒过来都不该得到消息:可是宫里毕竟没有女主人,连丽妃都是匆匆赶来的,所以并没有人反应过来封锁消息什么的……
皇帝对与这件事儿非常不满,不管怎么说,自己不过是一场急病,一群宗亲跑过来上蹿下跳实在让他很不高兴:自己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这些人想什么?又听说秦昭出的馊主意,让珍妃带了一群妃嫔跑到门口跟宗亲对着哭,又好气又好笑:那些没出息的东西不足为据,不过能想出让女人对付小人这种办法,也真够损的了。
皇帝缓过神来,第一件事儿便是让人抬了软轿将他送到大殿门口,在宗亲跟大臣面前露了脸,总算让这些人都散了。等宫人们把他送回寝宫,重新躺到床上,他已经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没精神再去理那些妃嫔,只跟几个妃子级别的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让她们各自散去,只留了贺秋容在身边。
贺秋容这会儿也累得不行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四个时辰,可她却像过了三天那么难熬,这会儿见皇帝没事儿了,大大地松了口气,走到床边,觉得皇帝坐的姿势不太舒服,便顺手给他抬脚,谁知道一伸手,才发现皇帝的脚僵硬的厉害,想搬都费劲儿。贺秋容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皇帝:“陛下,你的脚!”
皇帝伸出手指在嘴唇前做出“嘘”的动作,小声说:“没事儿,暂时的而已,你别声张!”
贺秋容眼泪都要下来了:“方御医怎么说?”
皇帝笑笑:“卒中哪里有一点事儿都没有的?只是一条腿不好使了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贺秋容咬咬嘴唇,轻声道:“陛下,以后,您别再不许人家给你扎针了好么?您要是不喜欢扎针,就闭着眼睛不要看,我陪着您……陛下,我问过方御医,他说了,您的病就是用针灸最好了!”
皇帝笑笑:“好!”
贺秋容一愣:“陛下,您,您答应了?”
皇帝轻轻点点头:“为什么不答应呢?难道你不是为了我好?秋容,等过几天我封你做贵妃好不好?”
贺秋容愣住:“陛下,好好的做什么贵妃?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皇帝叹了口气:“我到是想让你做皇后呢,可是怕那些大臣嚼蛆……你们四个全都是妃子,在宫中事务上,谁都做不得主,谁也不能全做主!今天的事情你也见到了。多简单的一件事儿,但凡后宫里有个主事儿的,会闹到这个地步么?一声令下,封了宫门,消息怎么也传不出去的!这么点事儿闹到这个地步,太难看了,也伤和气。”
贺秋容道:“那也轮不到我啊!那三位姐姐全都比我资历老——”
她的话说了半截,就被皇帝打断了:“可只有你,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能够不怕被追究,豁出命来拍板让人给我施针!患难见真情这句话,这辈子,除了皇嫂,我只在你身上见到了。”
贺秋容闻听此言,眼中含泪:“陛下,您万万不要这么说,大家伙都是在乎您的,只是事关您的龙体安康,所以不敢下决定。臣妾并非比她们就好到哪里去,臣妾只是胆小,害怕,真真才两岁,我想都不敢想,若是您不在了,我们娘俩的日子可怎么过。”她说着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皇帝叹了口气:“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想让你做贵妃:“皇帝说到此处,眼眶也有些红:“除了你,我还能让谁做呢?她们都没这个胆量的!我知道她们每个人都离不开我,可是光是离不开能有什么用呢?遇到事情只会哭的话,顶什么用?最多也就是能对付对付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堂兄弟了 ……”
原本挺严肃的话题,被皇帝这最后一句硬是把气氛都给搅和了,贺秋容又想哭又想笑:“这事儿是阿昭出的馊主意,珍妃姐姐主动要求她去的,姐姐这下子可得罪了不少人,陛下可别因为这个再怪她!”
皇帝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是朕不好,一个一个把你们招进宫里,为着我的身体,你们连一个儿子都捞不到,罢了,不提这个了,我小心谋划,总要找个恰当的人选!总要找个仁厚的……免得我不在了,你们受气。”
贺秋容闻听此言,心中也十分难过,原本皇帝还抱了自己生一个儿子的期待,可现在看来,怕是够呛了!没这场病还能想想,可得了这病……贺秋容想起皇帝僵硬的腿,心中酸涩:还求什么儿子呢?陛下能多活一阵子,对自己都算是福气的。
其实贺秋容有一种强烈的不详之感:皇帝太柔和了,这完全不像他!倒不是说他平时就薄情寡义,而是这种超乎常理的感情不该是一个皇帝该有的,平日里后妃做错什么都要罚呢,怎地如今却忽然在意起每个人的后路来?
面对死亡,每个人的态度不用,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实际上恨不得拖了所有人一起死的人难道少么?尤其是身居高位享受特权的人啊,往往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恨不得死了也要另立一个后宫,把所有女人都带到地底下去“你们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老子死了你们就得跟老子一起死!”也有人会在死前各种惦记,怕这个过得不好,担心那个受了委屈,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