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五,年也差不多就过完了,家里的东西都要收拾起来。庄子上要准备春耕,铺子上要预备开门做生意,还有珂轩那里要找稳婆和乳娘。顾嫣然忙得像个陀螺滴溜转,正筹备着要亲自去庄子上瞧瞧的事儿,周鸿从外头走了进来。
“今儿怎么回来得这样早?”顾嫣然很高兴,但抬头见他脸上的神色,笑容又消失了,“这是——怎么了?”
周鸿摆手叫屋里丫鬟们都出去,连外衣也不脱便坐了下来:“你坐,有事与你说。”
顾嫣然心里一紧,摸着椅子坐了下来。周鸿低头片刻,轻声道:“我要去西北了。”
“去西北?是为了羯奴——”顾嫣然怔了一下,“不是说朝堂上有人使绊子,不让许将军去吗?”
“许将军不去。”周鸿仍旧低着头。
顾嫣然疑惑地看着他:“许将军不去?你去领军?”她倒不怀疑自己夫君有本事,可毕竟统领西北十万人马,周鸿未免太年轻了。就算有本事,都怕他不能服众。
周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说了你别着急——是陆镇领军,我做先锋。”
“什么!”顾嫣然呼地站了起来,心一急连桌上的茶杯都带倒了,水流了一桌子,账册都湿了她也顾不得,“为什么陆镇领军,却让你做先锋?”
她没见过打仗,可听说书的也听过,那先锋官就是去跟敌人拼杀的。这倒不算什么,毕竟上了战场,那功劳都是要一刀一枪拼出来的。问题是,周鸿做先锋,背后却是陆镇领军!
有道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陆镇有没有能另说,可他做为三军主帅,若想害死个先锋官却实在不难。当初李檀弹劾茂乡侯府,周鸿为之扶柩;后来孟节弹劾陆镇本人,周鸿又娶了孟家外甥女儿。想来想去,顾嫣然实在不能告诉自己,陆镇本人宽宏大量,断然不会公报私仇设计周鸿。
“你别急。”周鸿忙站起来,拉着顾嫣然的手把她带离两步,随手把账册也抢救出来,“西北军中我呆了三年,那里大部分人还是许将军的麾下,陆镇纵然去了,也未必能全部指挥得动。”也就是说,陆镇即使要设计他去送死,也没那么容易。
顾嫣然却觉得两腿都软了:“他是主帅,真有命令,难道你还能抗命不成?还是煽动军士哗变呢?”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是走不通的。
周鸿默然,良久方道:“圣旨已下。”若是不去,此时此刻他就先是抗旨不遵了,“何况前线战况瞬息万变,陆镇也未必会以私仇误国事。”
顾嫣然脱口而出:“他连平民都能杀来邀功,又有什么事做不出!”
周鸿一怔,变了脸色:“难道说,孟大人当初弹劾陆镇杀平民冒功,竟是真的?”当初孟节的弹劾真是惊动朝野,可因为后头查出那证人是假的,自承就是为了骗点活命银子才在孟节面前说了假话,这杀民冒功的事儿就都被人当成假的,再也无人说起了。
顾嫣然在愤怒之中冲口说出这句话,自己也吓了一跳,喃喃道:“我,我听父亲母亲谈话说起的。”
“是当初孟大人弹劾的那件事吗?”周鸿听她这样说,倒不放在心上了,“那件事,证人是假的。”
顾嫣然咬咬嘴唇,还是道:“证人虽然是假的,可事并不是假的。”
“你怎知道?”周鸿惊异地道,“若事是真的,为什么孟大人那里——”
“舅舅是上了别人的当。”顾嫣然犹豫一下,没有将吕良和谢宛娘的事说出来,只道,“正是因着没有证人,舅舅又上过一次当,这件事才不能再拿出来说,否则只会让别人以为舅舅是在诬告。不过此事确实是真的,所以你若去西北,定要当心陆镇!”说来说去,她还是怕周鸿真的对陆镇放松了警惕,中了他的算计。
周鸿看了她一会儿,沉吟着点了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定会仔细小心的。”他看出来妻子隐瞒了一些事,但至少目前,他只要知道陆镇确实是这样心狠手辣之人,也就够了。
顾嫣然虽说了这些话,仍旧觉得不够:“你几时动身?若不然,我也去西北!”
周鸿被她吓了一跳:“天气还这样冷,你去西北做什么?何况那地方苦着呢,你去了怎么受得住!”
“宛娘都能受得住,我也未必不能!”顾嫣然脱口而出。虽然疑心谢宛娘,但这些日子她也不曾找出什么破绽,谢宛娘就好像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她真的很想跟着周鸿去一趟西北,把谢宛娘做过的事都做一遍,用这种方法抹掉谢宛娘在周鸿生命中那独特的痕迹。
周鸿的目光倏地温柔起来,带着几分歉意握住她的手:“宛娘跟你怎么能比……西北太苦,你不能去。何况,我也并非是要久驻西北,待打完了这场仗,我还要回京城来的。”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的,但顾嫣然想起他身上的旧伤,哪里能不知道战场的危险?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皇上难道不知道你和茂乡侯府不和,怎能这样派遣?”
“嘘——”周鸿将她抱在怀里,压低声音,“这些话万不可说到外头去。用我,是许将军荐的,原想送我一份功劳的,谁知道——圣心难测,说这些也无用,少不得我自己仔细了。说来,沙场杀敌,报国效主,原也是做武将的本份……”
顾嫣然哭着道:“这些我都晓得,你尽本份,我原也不敢拦着,只是好歹想着家里还有人等你回来,定要自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