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乡侯府太夫人六十整寿,因这几年茂乡侯府有些运程不利,原想着去年明九的生日就大过,又因太后过世,不好喧闹——”侯夫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周润坐在一边,却拿眼睛瞥了瞥顾嫣然。茂乡侯府运程不利,不就是李檀和孟节等人先后弹劾的事吗?除此之外,茂乡侯府运程吉利得很呢。
顾嫣然坐在一边,微微欠身保持着恭听的姿态,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周润。周润眼神一沉,却说不出什么来。这还是当初在韩家附学那几个月,郑嬷嬷教导的礼仪姿态,放到宫中也不遑多让,周润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侯夫人也在看着顾嫣然。这些日子,虽然长房风平浪静,据她所知,接进府的那位谢姨娘甚至连珂轩的门都没出过,但顾嫣然仍旧明显地瘦了些,连下巴都尖了一点。这是唯一能让侯夫人觉得安慰的了。虽然她估计总要到谢姨娘生产的时候才能图穷匕见,但这都一个多月了,顾嫣然甚至没跟周鸿起过半点儿冲突,实在让她这个等着看戏的人心里着急。
“此次是六十整寿,又是要替茂乡侯府冲冲运势,故而是特意大办,几位王爷和公主也要到场。”潞国公府的陈太夫人过寿,晋王妃和宁泰公主要去贺寿,德妃的母亲办寿宴,德妃的儿女们怎么能不去呢?
“到时候咱们三房都要一起过去。茂乡侯府的帖子是按三房送的,到时候这寿礼自然也要按三房送。陆太夫人身份贵重,这寿礼你也要仔细斟酌才是。”这话是对顾嫣然说的,顾嫣然便欠了欠身:“是,谢谢二婶娘提点。”
“行了。”侯夫人笑了起来,“只要你心里有数就成了。到了那天正日子,都到这边来一起过去。你的礼数我是放心的,只消谨言慎行就是了。对了,那谢姨娘怎样了?胎气还稳?我这里得了一支参,虽说只是三十年的,但孕妇用起来倒也合适,你一并带回去罢。”
“怎么好又拿二婶娘的东西。”顾嫣然抬起头来,面带微笑,“参我那里还有,若不够了,再来向二婶娘讨。”
“拿去吧。”侯夫人也笑吟吟的,“到底是鸿哥儿头一个孩子呢,自然要仔细些。”
“那就多谢婶娘了。”顾嫣然起身,“我替谢姨娘领了婶娘的好意,就不打扰婶娘理事了。”
“嗯,我知道你那边一天也有许多事,去吧去吧。”侯夫人仍旧笑眯眯的,“听说那几个庄铺有些不好?你从没管过这些,乍一接手忙乱些也是有的,只是那庄铺上都是用惯了的老人,即便有什么要改动的,也别把人都逼走了才是。不是婶娘多管闲事,只怕外头人不知道你初接手没经验,倒说你苛待人呢。”
顾嫣然站住了脚,静静听完侯夫人这番高谈阔论,才看着她道:“多谢婶娘提醒。只不过我十岁上就跟着我母亲学管家看账了,我家的铺子虽小,但道理是一样的。”
侯夫人脸色微微一沉,周润已经嗤笑道:“听二嫂这话,敢情那庄子铺子里的账都理清了?那二嫂还真是本事呢,那可是十几年的账了。”
“那些陈年旧账,我根本不曾去理。”顾嫣然根本不为所动,仍旧不紧不慢地说话,“峻之说了,那些都是二叔二婶多年操劳积下来的,如今因他是长房嗣子,才得了这份产业;从前既未曾对这些庶务尽心出力,自然没有去计较的道理。如今这些东西到了我们手里,旧账一概不理,只管日后做好就是了。至于庄子铺子里用的旧人,也是同一道理。”
侯夫人脸色又阴了一层。那几个庄子铺子自然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庄子每年的利息自然是平平,铺子往年进项倒不错,可是账上做过手脚,现银几乎都被提空,不过只留下了仓库之中的货品罢了,还有相当的数量是积压滞销之物。本想着长房只怕要细细查账,说不定还要闹起来。她那些账目都做得十分细致,又鼓动铺子里的掌柜和账户乃至几个多年的大伙计闹着离开,到时没有这些熟知内情的人帮忙,长房就是再查,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可如今顾嫣然这一番话,简直说得是光风霁月,对自己做过的那些手脚竟似是全不在意。虽然银钱都是她得了,可这种蓄势已久一拳打出却落了个空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的憋气!她用了这些手段,可长房竟好似还能和和睦睦地过日子,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顾嫣然说完了这番话,转身就走了。她并没说谎,那些陈年旧账她根本不曾细查,只看了账目上所余的银两和库中的货物,就已经明白侯夫人的心思了。这几个铺子地脚都不错,最短的开了也有五六年,若真是如账面上所说运转不灵进项不多,侯夫人又怎会养着这些伙计和管事这许多年?这每月的工钱就不是个小数字,难道侯府是慈善堂不成?
且这几个铺子上的掌柜和账房,几乎是约好了一般要辞工,纵然是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顾嫣然挽留了一下,看他们一副去意已坚的模样,也就干脆地放人走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忙这几个铺子的事儿,提拔了下头的大伙计起来,先把生意运转着,再徐徐图之。
她并不是在侯夫人面前矫情。周鸿说得明白,侯夫人给的东西他本就不想要,既然如今拿了,从前的账目便一笔勾销。顾嫣然极赞同此事,今后这四个铺子两个庄子,只当与侯夫人再无关系便是了。
顾嫣然一走出门,侯夫人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周润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