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质软底踏在水泥地面上,悄然无声,即使这双脚走过比大多数人都要远的地方,覆盖在强劲筋骨外的肌肤看起来依旧毫无瑕疵,没有光泽的布料垂到脚腕上,这种制式长裤没有值得称赞的裁剪,甚至下面还拼了一截,但是穿着的人让人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他的步伐几乎算得上从容,前进的速度却很快,很多人察觉到他的经过,抬头看去时,已经只能见到那个远去的背影。
微风吹过走廊,所有的窗户都大大敞开,不同年龄和族群的学生们坐在教室里,拿着笔对着桌面的试卷,教师们站在讲台上,走在过道中,笔触落到纸张上的声音传出来。这是一个平静,安宁的上午,一切都依照秩序进行,仿佛完全不受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打扰。他踏上台阶,逐级而上,直到踏上最后一阶,他抬起眼睛。
云深翻过一页文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
他站了起来。
“天澜。”青年径直向他走来,云深抬起手,迎接了他的拥抱。
发梢擦过脸颊的触觉比外表看起来柔软得多,云深微微侧头,落到颈侧的白色牙齿带来一阵刺痛,云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短暂的停顿过后,他放开了他。
“我有点累。”范天澜低声说。
“辛苦了。”云深抬头看着他的脸,目光温柔,“要不要睡一会儿?”
然后范天澜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云深倒了一杯水过来,被他拉着手坐下,然后青年把头枕到了他的腿上,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云深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想了一会,从沙发前的茶几下拿出了一个颇有厚度的本子,把它打开。
“我们上次说到了——”云深说,拈起树叶书签夹到前页,身体向后靠在沙发的藤编靠背上,“——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是生产方法和交换方式发生的变化。”
他的声音平静,稳定,如他所描述的内容般不带特殊感情。
“人们对自身的身份认同,来自血缘、宗教、语言、历史、价值观念、习俗和制度,但决定一个国家的上层建筑的,不是历史,宗教和信念,而是经济。人类社会所有的政治行为都是经济规律的体现……”
在他的声音里,头枕在他腿上的青年眼睫低垂,粗黑的发辫绕过肩颈垂向地面,呼吸低缓,微不可闻,宛如沉睡。
云深一手放在他背上,一下下拍抚着,他的目光绝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笔记本略为粗糙的表面上,秀挺的字迹在纸上错落有致,却与他轻声诵读的内容颇有差异,云深念着念着偶尔会停下来动笔,直到纸面再没有新的内容,他合上笔记本,视线投向对面。他的声音没有停下。
“……‘历史给人们最大的教训是,人们不会吸取历史的经验,同时,历史还告诉我们,就算是那些懂得历史的人,他们也同样不会以史为鉴。’”
念完这一句之后,他沉思了片刻,又抬起头来。
有另一个人正往此处来,同样的脚步无声,也同样地难以忽略,哪怕他还未出现在视野之中,云深几乎已经能够确定他的身份。也许是因为物种不同,银龙的存在感无论何时都异常地强烈。
致意之后,拿着一厚叠试卷进来的墨拉维亚站在云深身旁,低头端详了一会那张侧脸,他一束银发从他身前柔顺地滑落到桌面,即使在室内也仿佛流光,如本人般洋溢着非人的美感。
“他睡着了。”他说。
云深接过他手里的试卷和书,墨拉维亚的视线从范天澜身上移开,落到他的衣领上。
“真是奇妙。”他说,“我有时候不太明白人类的想法,而你尤为难以理解——像你这样强大而年轻的人类,既不混乱又不邪恶,为何能够如此溺爱一种想要以你为食的生物?”
云深看向他。
两人静静对视。
“我想这并不难理解。”云深说,“一部分是出于理性,而属于本能的另一部分,与您有许多相同之处。”
“哦?”墨拉维亚应了一声,接着低头看向下方。
范天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沉沉地盯着他。
没有人说话。
空气仿佛冻结在他们的眼神中,云深一手支在扶手上,转头看着他们,然后伸手拿起范天澜的大辫子,给他放到了身后。
片刻之后,范天澜坐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拿过剩下的试卷,还有一支笔,开始低头批改。
墨拉维亚坐在扶手上,看云深站起来,从对面直达房顶的书架上取下一个盒子。
“待会请您把这个带回去。”他说。
墨拉维亚接过来,听到云深说:“这是一个游戏。”
“游戏?”墨拉维亚轻轻扬眉,打开了盒盖,在几乎充满格子的密集卡片和几个小巧的道具中,他随手抽出一张卡片,看见了简单画面下的一行文字:
所有敢于违抗您的人都已经死去,您成为远近闻名的恶魔领主。然而王国的特使已经在途中,您将面临下一个挑战。
他看向云深。
“这是这部分游戏的三十六个结局之一。”云深说。
墨拉维亚将剩下的三十五张卡片提出来,在手中展开,一一扫过之后,他笑了起来。
“这应该是一个,”他想了想,“‘益智游戏’?”
“《黑暗庄园》。”云深说,“六个人物,六种身份,从一个事件开始,不同的选择通往不同的结局,单人探索和多人对抗的规则会有一些不同。”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