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轻晓,风骤起,惊电劈开天际黑云。
轰隆隆,炸雷一声轰响,大雨滂沱而下。
婴儿惊醒声,喁喁交谈声,俱淹没在风声雷鸣雨势之中。
“难得凉州有这大的雨,”英子立在东厢门口,望着外面哗哗而下的暴雨,轻声感叹道:“可偏生来得不是时候。”
英子说着眉心轻蹙,看向一旁的孔颜,道:“夫人,奴婢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雨下得怪渗人慌。”
正说到这,恰此时一道惊电划下,照亮墨染似的雨幕苍穹。
只见,不大的庭院里竟是悄无声息地立满了人,他们个个身披斗篷戴斗笠,面目模糊,无惧骤雨,一动不动好似木桩钉于地上,仿佛不是真人。
好在这时有同样装束的两人一前一后穿列而过,他们纷纷垂首让道,方知并非毫无生息的木头。
前来径直阔步上前,至东厢廊庑上而止,伫立于尺高门槛外,当前一人垂首道:“夫人,属下已按吩咐调一千人至此驻守。这一千人虽非府中卫护兵,却均是二爷麾下重兵,只听二爷调遣。如今二爷远行在外,他们只听小公子调遣。”
言下之意,除了她以外,无人可以调动这一千重兵。
孔颜点了点头,虽然周煜未按她吩咐从府中三千护卫调兵。
她目光转向跟其后侧之人,周煜旋即回道:“这是千户赵虎,他将负责后面一月别庄的驻守。”略顿了顿,复又补充,“一年多前,他和属下曾一起随二爷对战吐蕃二王子。”
既然是魏康麾下重兵已是可信,为何还要强调曾随一起作战,难道是担心她不信任这个叫赵虎的人?
正生疑惑,果不其然就听周煜继续道:“随后赵虎又随属下驻守沙州刺史府以卫护二爷安危,所以他也算二爷亲信之人。”
孔颜颦眉而思。凝眉道:“驻守沙州刺史府?”
周煜身子微微一僵,却依旧缄默着低头,只是斗笠下的右手倏然紧攥腰间佩剑。
二十出头,一身将门贵子之气。又总是垂首敛目……
“你可是当初守卫在院子外的……?”电光火石之间,孔颜脱口而道,“你是那位小将军!?”
周煜脸上腾地一红,眼中蓦地生出一抹光亮,眼睛在这一刻亮得惊人。却也仅仅一瞬而已,他脸色倏然发紧,局促不安起来,“夫人您……属下……”
呢喃支吾半晌,却道不出一二,孔颜却已心下了然,不由摇头笑道:“原来是你,难怪二爷将我母子安危交予你手。”
二爷一词入耳,周煜闭了闭眼,默然片刻。终是恢复常态道:“正是属下,不过将军二字,属下万当不得。”一语言罢,不待孔颜言语,他霍然退后一步,让出赵虎在前,“夫人,回城的马车已在院门口恭候。不知你可还有话要交代赵虎?”
闻言,孔颜看了一眼重重 重兵把守的正房,那里透窗而出的灯火已有些暗了。一如她在这一刻骤然暗下的心绪,她平静地看向束手而立的赵虎,逐字逐句地一一说道:“相信周副将已经把事情给你说了。诚然,我希望四夫人能母子平安。但一切以二爷为重。”她敛回目光,望向天际上又一道惊电划过,在轰隆的炸雷声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不可思议道:“若守不住,就让四夫人去罢。”
轻呼呼几若不闻的一句话,却犹如一个惊天霹雳重重砸下,赵虎连同周煜双双抬头。目光愕然。
见状,孔颜扯了扯嘴唇,似有无奈,下一刻却目光灼灼地看着周煜赵虎二人,一字一顿的掷地有声道:“我与四夫人虽然是同父姐妹,但我更是河西节度使魏康之妻。”
——天佑的生身母亲!
孔颜在心里默然补充道。
说完,知道多少以解他们不曾表露的不满,孔颜不欲多言,将披风后的兜帽往头上一戴,举办跨出门槛,径直朝大雨倾盆的庭院而去。
英子眼疾手快,当下拾起立在门边的雨伞就要撑开追上,却不想早有一把是她手中雨伞一倍大的伞撑了开来。
赵虎立在一旁解释道:“雨势太大,普通雨伞难以挡雨,特让我从营中带出这把雨伞,不过伞架乃实木和铁制成,姑娘应是无臂力撑伞。”
赵虎的声音是西北男子特有的洪亮,即使在骤雨急雷声中依然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孔颜拾阶而下的脚步一顿,仰头看向一旁默然撑伞的周煜,微微点头,复又举步而行。
马车还是来时的马车,却分明有了不一样,一个火炉安放在车架中央,一旁嵌在马车上的小几上,是一个原木老旧的食盒,虽器具简陋至此,揭开却是真冒着腾腾热气的姜汤,以及熬得粘稠的米粥配着不知名的腌菜,让这个备暴雨洗礼的阴冷清晨增添了丝丝暖意。
英子从竹筒里倒出小半杯姜汤,感觉到手心传出的阵阵温暖,不由低声赞道:“周副将虽是行伍之人,却如此的心细周到,真不愧是凉州的贵公子!”
孔颜接过英子递来的姜汤,正要饮下驱寒,不想却听英子难得的称赞外男,甚至一副欣赏之态,她不禁诧异看可英子一眼。
英子话甫一出口,便已察觉不妥,恍然抬头,恰似看见孔颜诧异的目光,当下莫名一慌,手中方到给自己姜汤顿时失手打翻在桌,她越发手忙脚乱,口中却犹不忘急忙说道:“奴婢不是要称赞……不是,周副将是好……不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越是着急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