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让他头疼不已,两边为难。稍微处置不当,得罪的就是楚王。他一直纳闷,穆夫人久居深宫,何处来的消息,会知道霄宫里有刺客之物。他昨日回去之后,暗地查问,皆无所获,却听说此事前后,子允频频出入延年宫。
子允此人,蒍贾素知其狡诈,实则小人。他近来丑事缠身,所倚仗者不过二人,一是穆夫人,一是令尹鬬般。蒍贾也知晓穆夫人厌恶林氏,若是子允为讨其欢心而做出这般龌龊之事,蒍贾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蒍贾思及此,心中哼一声,登阶上堂。
不出所料,穆夫人召二人来,果然是再提林氏定罪之事。
“夫人,”司败道,“林氏故可疑,但如今尚无可定论,此事重大,未可妄断。”
穆夫人道:“何言妄断,人证物证皆在。”
“人证物证虽有,未可确信。”
“哦?”穆夫人看着他,缓缓道,“此二证皆老妇所获,司败此言,是说老妇不可信?”
司败心中叫苦,忙伏拜,“臣不敢!”
穆夫人沉着脸起身,道,“此女蛊惑君王,意图谋刺,罪不可赦!尔等疑而不决,此事便由老妇来做!”说罢,令宫正上殿,“领延年宫众甲士,随老妇前往锄杀奸恶!”
司败与蒍贾皆惊惶,正要起身,却已经被身后卫士的利剑指住。
殿外,寺人录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溜开。
*****
阡陌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无所事事。
许是忌惮着楚王,司败没有拿她怎么样,也没有把她关到狭小潮湿的囹圄之中。这屋子虽然简陋,但是比起牢狱,却是舒适多了。
这屋子的墙壁结实,严丝合缝,窗都没有。她从门缝里往外瞅,只见士卒身影绰绰,似乎把守着好些人。
她仍然是个犯人。
阡陌坐回榻上,把头抵在膝盖上。
其实,她并不无辜。她放了芒,掩护刺客逃走,她不能说那是她的朋友,帮助朋友无罪。
她怕死,就算嘴硬,也决不能松口。
她不禁想,如果司败和工尹果真找到了更多的证据,认为她罪名确凿,她会怎样?
还有,如果楚王知道,他会相信她,她只是不忍心让朋友落难,她其实心里还是爱着他么?
……如果再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
阡陌脑子乱乱的,自己学过的所有知识、道理还有感性判断都无法给出像样的答案。
但是这样难捱的时刻,她却更无法抑制地去想楚王。她想念他的一切。
他对她发怒,或对她笑。
他亲吻她的额头、面颊和唇。
她很想再听他说一次“莫怕”……
现在,事情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可以顺利等到他回来,让他来决定一切。
她觉得,他会相信她。但她也悲哀的发现,他的确执掌着自己的一切,包括这条性命。她意识到了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鼓起勇气接纳他,但同时,也给自己拴上了绳索,另一头系着他,想挣脱想反悔,都已经来不及。
正沉思,忽然,阡陌听到外面响起些匆匆的脚步声,没多久,门突然被推开。
她诧异地抬头,光照刺目,只能辨认出伍举的轮廓。
“随我走!”伍举一把抓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阡陌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问,“去何处?”
话才出口,前方已经被数人拦住。
“左徒,”为首的吏人一脸为难,行礼道,“此女乃疑犯,司败有令,不得走出房门。”
伍举却将一枚金符节亮出,吏人看去,只见上面刻着楚王名讳,不禁一惊。
“传王命。”伍举道,“持此节着,如面大王,宫禁无阻!”
吏人知晓此节的功用,却是踌躇,“可……”
“尔等莫非敢抗王命!”伍举喝道。
吏人唬了一下:“小人不敢!”说罢,连忙令众人退开。
伍举不再多说,拉着阡陌出了门。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他让阡陌坐上乘者的位置上,自己却亲自当了驭者。
“咄!”伍举扬鞭,二马拉着轻车,在宫道中奔驰起来。
“究竟出了何事?”阡陌心神不定的问。
“穆夫人要杀你。”伍举低低道,神色冷静,声音却是不稳,“坐好,莫教人生疑。”
阡陌心中大震,连忙坐端正了。前方,几个宫人照面走来,她转头,装作撩头发的模样,用袖子遮住脸。
外面风平浪静,伍举是左徒,从官署中出去,无人阻拦,顺利出了宫门。
“现在怎么办?”阡陌只觉冷汗都快透湿了衣服,瞅瞅后面,不安地问伍举。
“且出城。”伍举声音沉稳,“去寻大王。”
阡陌心神不定,正待再说,忽然,听到身后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望去,却是有甲士驾着车从宫门奔出。
“坐稳!”伍举面色一变,即刻驾着车往人少的街道中奔去,口中大喝着让开,行人惊得连忙躲避!
一道城门就在不远处,伍举高举手中的金符节,高声道,“左徒伍举!奉大王之命出城拿贼!速速让开!”
守城门的士卒识得他,又见到符节,虽不明所以,还是连忙让了道。
车马奔驰过护城河上的桥,不远处,护城河的河水直通大江,天边闷雷滚滚,风卷浪起,似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伍举大喝着扬鞭催促,二马奔跑得飞快,但当阡陌再回望,那些甲士已经追了出来,仍然咬着不放。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