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之中,发髻散乱的中年男人形容邋遢。宝蓝色锦缎袍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不过如今却是尽染血污,着实不堪。
铁门落锁的声音传来,中年人鹰眼深邃,抬头便见宗政霖青衣磊落,带着随侍昂首走到牢房前站定。随从自身后拿出折叠椅打开,宗政霖锦袍一撩,身姿笔挺,当前而坐。
“本是同根,却执迷不悟,再三决绝。”宗政霖语声冰寒。
“同根?本尊还当你们这一脉早就数典忘祖,今日居然还有脸提及血脉渊源。”中年人呸的一声,明嘲暗讽之中带着浓烈憎恨。
“当今对尔等再三宽容,网开一面。自十几年前将尔逐出豫州,逼入蜀中,可曾再有紧追不舍,非取尔性命之事?”宗政霖对他桀骜不驯视若无睹,全凭自己心意行事。
“好你个宗政霖!你那狗屁高祖,乃是弑弟杀兄夺了皇位。家祖侥幸逃过一劫,眼睁睁看着皇兄被狗贼割了头颅,又被人废了双眼。如此家仇国恨,你当如何!”
“祖辈恩怨无需纠缠。帝位之争,成王败寇,生死之决。”
“叛党余孽尽数伏诛。唯你需押解回京,等候当今决断。”
“本当让你安稳回京。可惜慕氏曾求过本殿,若是生擒于你,须为她出口恶气。. 如今你便将这债还她一还。免得她生了怨忿。”
宗政霖历来行事霸道,离了盛京,对刑讯一事更是没耐心按部就班。
早前宗政明还按着刑部律令对叛贼问询一场,闹个不欢而散,再未现身。轮到宗政霖审讯,六殿下根本无视规制,直接让严乘舟接手,圆了慕夕瑶心愿。
蜀中一役,宗政明宗政霖各领精兵上千,又得玉姑秘药之助,情况虽凶险,最终却大获全胜。
叛党本占尽地利人和,却独独算漏宗政霖手下玉姑用药本事。那主上诸多手段都依赖用毒,这下子算是班门弄斧,正中宗政霖下怀。若是双方真刀真枪硬拼一场,大魏军士遇上蜀中死士,绝不能将兵力保留如此完整,定有场硬仗要打。
“如此?”宗政明候在外面,远远就听见地牢里鬼哭狼嚎。看宗政霖踏步而出,挑了眉头。“不怕父皇怪罪?”
“将死之人。”宗政霖言简意赅。
“刀枪不长眼,受些小伤已是留手。”宗政明赞同他处置,说起瞎话,俊雅之气不减半分。
两人相视一眼,并肩走了出去。独留身后凄厉哭号,听得值守之人毛骨悚然。
蜀中事毕,两人领兵再回祁城,却在城门外意外遇见眼熟之人。一见那人身影,两位殿下面色立时黑沉如墨。
“带上她!”宗政明示意随从将人抬上马匹,再回头已是面色如常。
宗政霖眯眼望向那女子被人扶起,气若游丝的背影,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叶开,请大夫。”
“六弟事先不曾安排?”宗政霖怎会容得下与慕夕瑶如此相似之人,这般在人前卑躬屈膝讨生活?
不问还好,一问宗政霖神色更差。“本待回程再行处置。”
“五哥不是最怜香惜玉?”以宗政明显而易见的心思,怎会亦未帮扶?
宗政明正了神色。“小觑女子嫉妒之心。”他离开前曾吩咐人送了银钱,之后安排也如同宗政霖一样考虑。带上女子行军,毕竟不妥。
这次回来,居然见到这女子浑身脏污,在城门外乞讨,一看便知身患重疾。这幅情形,让两人着实冒火,脸上自然不见好颜色。
本来紧张的行程,又因这女子耽搁半日。之后众人快马加鞭,往盛京疾驰而去。
宗政霖还在回程路上,盛京已是闹得沸沸扬扬,不为选妃,而是赫连家出了大事!
此事起因,源于盛京监察司接到的一封密函。之后第二日街头巷尾传出一首童谣,矛头直指赫连家欺君罔上,欲行李代桃僵之事。
听闻这消息,有四个女人反应最是激烈。
“你说什么?”赫连葳蕤大惊失色。这消息太过震惊,到底是谁人设计?赫连敏敏到底怎么回事?怎会无故被人谣传不能生养,还将她牵扯其中?这里面能得利的,唯有慕氏,莫不是赫连敏敏着了慕夕瑶的道?
可是慕氏历来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怎会突然对赫连家所行之事洞察入微,又意欲将阻她上位之人,连根拔起不成?
可是时机不对啊。于她而言,最合适的时机莫过于等六殿下事成,再一举动艺连敏敏的后位。这时候提前动手,能有多大好处?
赫连葳蕤实在不敢相信,凭慕夕瑶那脑子,会出这么一手昏招。如此一想,定是有人暗中捅刀子,坏赫连家大事。
如今最重要是搞清楚赫连敏敏那身子有没有问题。若是真如传言所说,赫连敏敏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赫连家想送她这个庶女入宗政霖府邸的意图又被太多人知晓。两相联想,赫连家是入了人家圈套了!这下子真是百口莫辩。
“父亲。”赫连葳蕤向神色不善的赫连章行礼。
“此次事有变故,你所说之事,只能延后。目前家里被人盯上,只能应付过这回,再想办法。”赫连章到如今都不信赫连敏敏娘胎就带了缺陷。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哪个伺候的嬷嬷说过她宫寒不宜生养。
这谣言必须尽快平复。到底是政敌还是后院女人出手?赫连章感觉事情棘手。
“是,女儿明白。父亲大人辛苦。”赫连葳蕤自知家里大事为重。只有赫连家安稳度过这遭,府里人才能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