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和杨铎对面而立,杨铎浅笑,捧出天子手谕,道:“定国公接旨。”
明—黄—色的绢布展开,沈瑄单手按刀,面朝南京方向跪拜。新城侯张辅等将领跪在沈瑄身后,同样身着玄甲,刀鞘-摩--擦-甲身,发出兵戈之声,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沙场之将,百战之兵。
有如此勇将悍兵,大军过处,怎能不所向披靡。
杨铎的声音在军帐内响起,低沉,带着一丝阴郁,却不会令人觉得刺耳。
“天子敕征讨安南总兵官定国公沈瑄及麾下将领曰:广西所运粮饷即停罢。如已在途中,则就所至城堡卫所屯贮。战时缴获,除运往成国公处,皆可便宜行事。严令官军恪守军令,勿伤稼轩,勿劳庶民。招辑吏民,抚纳降附。辑诸郡县官吏军民,非从贼之人,令官还原位,兵还原伍,民还原业。灭除黎贼之时,当遍访民间,寻陈氏宗族子孙仍存者,从中选嫡而贤者一人,送京师请命,复其王爵。钦此。”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
帐中将领齐声应诺,叩拜。
沈瑄接过天子手谕,道:“杨指挥一路辛苦。”
“为天子办事是下官本分,不敢言辛苦。”杨铎笑着拱手道,“定国公谋略过人,领大军一路摧枯拉朽,令贼军闻风丧胆,下官钦佩之至。他日回朝,天子定有厚赏。”
“杨指挥过誉。”
沈瑄颔首,杨铎嘴边笑意加深。
似在相互恭,话语中却暗藏机锋。场面看似赏心悦目,四周却仿佛有刀剑乱飞。
帐中诸将和跟随杨铎南下的锦衣卫都是浑身发冷,头皮发麻。实在是笑容太渗人,语气也太冷了些。
新城侯张辅不自觉的后退半步,与丰城侯李彬互相看看,风紧,扯呼?
李彬立刻点头,同意。
此处危险,早走为妙。
两人同时抱拳,“总戎,属下尚有军务,不便久留。”
沈瑄抬手放人。
张辅同李彬立刻脚踩风火轮,遁走。
云南伯陈旭等慢两人一步,不由得咬牙,要走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还能不能继续做兄弟了!
比起陈旭等人,帐中的锦衣卫更加怨念。便是想走也找不到借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瑄麾下将领一个一个拔-腿-开-溜,默默垂泪。
遇到危险率先遁走,简直太没有同僚情谊了!
文官狡猾,武将也不遑多让,最实诚的只有锦衣卫!
谁言往事不堪回首,现实才真正的催人泪下。
处于风-暴-中心的沈瑄和杨铎恍似没有察觉到情况变化,仍以自认“温和”的态度,向周围狂飙着杀气。
不慎被无辜殃及,只能自认倒霉。
退到帐外的张辅等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暗中猜测,到底会先动拳头还是先-抽—刀子。
若是真打起来,要不要上前帮忙救人。毕竟定国公武力值非同一般,杨指挥十有八--九不是对手。兼之身负皇命,真被打出个好歹,对上边不好交代。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绝不包括总兵官殴打锦衣卫指挥使,部下视若无睹。
一旦两人开打,无论谁输谁赢,结果都不好收场。目击证人太多,想逐一灭口,根本不可能。
军帐中迟迟没有传出动静,众人愈发的心神不定。
不会是,真要打起来了吧?
就在张辅和李彬等人陷入纠结时,沈瑄和杨铎却若无其事的从军帐中走出。
杨铎脸上依旧带笑,沈瑄始终手按刀柄,口中却道:“他日再见,必同杨指挥畅饮一番。”
杨铎笑道:“定国公诚意邀请,下官定不会推辞。还望能请兴宁伯共饮,只当感谢兴宁伯今次相助。”
“好说。”冰冷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松动,按在刀柄的手又紧了紧。
杨铎不以为意,令校尉牵马,“下官要尽快赶回南京复命,就此告辞。”
“杨指挥一路顺风。”
目送杨铎策马远去,沈瑄背脊挺直,倏然间转身,开口道:“拔营,进攻黎贼西都!”
“总戎……”
“有意见?”
“没有!”打死也不敢。
“拔营!”
“遵令!”
众将齐声应诺,在沈瑄转身后,暗地里交换眼神,这是要喷火的节奏。
只要被喷的不是自己,管他火势绵延几百里。如果能直接烧死黎季牦父子,更好!
只不过,定国公和锦衣卫指挥使是有宿怨?
没听说啊,反倒是两人在燕王未登基前便已共事。
莫非是在当时结下的怨气?
定国公的想法不是一般人能够猜透,杨指挥使的心思更是诡谲莫测。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参不透这其中的弯弯绕。
好在两人只是互看对方不顺眼……但是,这能算好事?
“文弼同定国公相交已久,可知其中缘故?”
听到李彬的询问,张辅摇头,“辅也不解。”
见对方露出一副不信的表情,摇头变成了哭笑,“辅当真不知。若详知内情,怎会如此?”
张辅的话不似做假,李彬只能相信所言确实。想想定国公和杨指挥使的性格,暗道,深究没好处,还是糊涂些好。
继而想起天子旨意,话锋一转,“广西停罢运送粮饷,大军的军粮全部要自筹,这事……”
“此非难事。”张辅道,“我军在贼之东都所获甚巨,足以应付大军三月所需。待攻下贼之西都,所获定也不少。安南小国,储粮却如此之丰,实难预料。”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