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
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妒恨长沙谪去,讲坛春草萋萋。
采莲亭实则是平西府东配殿后院的一所小凉亭,因其坐东朝西又四面环水,每逢仲夏,满池的荷花争相绽放,田田的荷叶托起盈盈欲滴的花萼相依相偎,微风拂动,掀起层层波浪,像极了乱入池中的采莲少女,因被风吹动薄纱罗裙而羞红了脸,明明是满面绯红的窘迫,可眼波流转间,却又带着欲语还休的娇态,故而弘皙取“采莲亭”之名,便是再应景不过的了。
此番虽说尚值早春时节,池中的荷花不过是一只只尖尖的花苞,可晌午和煦的暖阳沐浴亭间,清风拂面时已掀起荷叶的淡雅幽香扑鼻阵阵,沁人肺腑。弘皙骨子里顶是个闲云野鹤之人,每当春末初夏时,午饭过后,他便独坐亭中,或品茗、或抚琴、或习字、或约上几位文人雅客吟诗作对,可谓将采莲亭的雅致发挥到了极致。
而眼下,亭子正中央的石桌上罗列着各色佳肴美馔,满眼看似山珍海味,实则却都是些素食,就拿其中这盘龙眼虾仁来说,那所谓的虾仁不过是用鲜蘑菇剪成了虾形,再用龙眼、红樱桃、胡萝卜和绿青豆从旁点缀而成。
弘皙把安泰让入席间,又挥退了众人,独留下刘喜随侍在侧。安泰瞧了眼满桌的精致菜肴,面露愧色道:“王爷如此费心特意备下素食,教贫道好生惭愧。”
“安道士何出此言?不过一顿便饭罢了。我这里的厨子不擅做素食,也不知这些菜肴是否对安道士的胃口。”弘皙薄唇带笑,举箸夹起一只丸子置于安泰盘中,“来,安道士,尝尝这道炸素丸子。”
安泰忙欠身谢过,炸素丸子的口感并不似想象中的油腻,入口时反倒还有股淡淡的好似萝卜的清香,才方咽罢,他已赞叹连连。弘皙也给自己夹了一只,展颜笑道:“这丸子与普通面粉搓就的不同,它实则是用了白萝卜和胡萝卜擦丝,再裹了软豆腐和面粉调成丸子入锅煎炸而成的,因豆腐解了烹炸的油腻,故而口感尤为清爽。”
安泰只一个劲的夸赞弘皙府上的厨子手艺精湛且心思别致,一旁随侍布菜的刘喜何等乖觉,听他如是说,连忙躬身上前又替安泰夹了一只丸子在盘中,又贴心地替他盛了碗五宝素鲜汤解腻。
席间弘皙不时劝安泰多吃菜,自己却因舟车劳顿没什么胃口,遂只稍稍动了几筷子便撂下了,可他怕安泰拘束,便让刘喜也替他盛了碗五宝素鲜汤来,喝了不过半碗,见安泰也吃得差不多了,弘皙方才放下碗来眼风一扫,刘喜迅疾击掌唤来使女撤走了石桌上的碗碟,又端来了些时令的新鲜瓜果后方才带着一众使女内监退了个干净,放眼望去,整个采莲亭四周除了纤纤几缕柳条外便只余了寥寥一池春水。
弘皙在果盘里挑了颗肥硕的枇杷随手剥成一朵倒垂莲的模样,蒂子朝下擎着送到嘴边,衬出了他唇角分明的轮廓。他一口含住橙黄滚圆的果肉,酸酸的,并不很甜,却也勉强算得爽口。他取出绢子拭了手,憾道:“如今这时节,吃枇杷是早了些,总要到了入夏,这果肉方才甘甜醇美。”他看着满满一盘灿金的枇杷,摇头轻叹:“只可惜了这柔软多汁的果实,早早的便没了来日。所谓欲速则不达,说的就是这个理吧!”
好好的吃着枇杷,弘皙却又话锋一转说了这么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安泰虽说不明所以,可他深知弘皙向来是个条理分明之人,想来他既是这般说了,定有他的道理。又见他眉宇间的神色已由适才的随性转为冷凝,安泰心下一紧,知道弘皙必有要事与他商榷,遂他目光与之相接,墨黑的瞳孔在狭长的三角眼内一缩:“贫道愚钝,但凭王爷指教。”
弘皙的嘴角含着一丝淡薄的笑意,起身凭栏远眺,迷蒙的眸心如夜般深沉,“不过闲聊几句罢了,何来‘指教’二字?只是你这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事来。我这郑家庄虽说离得京城远些,倒也时常听闻坊间传言,说安道士不止精于炼丹,就连卜卦也是极准的,不知传言是否真切,还望安道士指教一二。”
因弘皙面朝荷池而立,安泰瞧不见他的神情,故而只好姑且望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试探着问:“王爷的意思,可是要贫道卜上一卦?”
弘皙呵呵一笑,清越依旧的嗓音里却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我如今虽已至此,可到底是自幼跟随圣祖爷左右,受着他的调教长大的,既如此,我又怎会轻易偏听神鬼之说?”
“贫道愚昧,错会了王爷的意思,还望王爷能念在贫道实属无心,宽恕贫道。” 安泰无端碰了弘皙这么个软钉子,来不及思索,便已离座跪下,神色有一瞬间的惊慌。他以眼角余光瞥见弘皙徐徐转身,带起衣袂飘动,奈何一缕灿金的阳光融融照进亭间,倒把弘皙俊挺的五官隐去了大半,无意间将他骨子里隐匿的危险推到了极致,瞧得安泰心里越发没了底气。
他抬手虚扶了安泰,笑道:“安道士何必这般惶惑?也怪我适才说话不当,惊了安道士。”弘皙语调温润,谦和有度,仿佛还是方才席间与他相谈甚欢的弘皙,可是,安泰分明在弘皙波澜不惊的黢黑瞳仁里寻到了那道如鹰般犀利的寒光,那是只属于爱新觉罗家男人的特质。
安泰一个瑟缩,口中一连叠地说着不敢当,可弘皙却是全不在意,他随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