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纸窗上还糊着今晨新贴的大红喜字,窗外凉风透隙袭来,恰巧掀起了喜字一角,呼呼啦啦地,像极了一只被困许久的金丝雀,拼命挥动双翼只为迎风飞离这一方四角天地。可这一切,全是徒劳,除非等到喜事渐远的那天,它才有可能被人们从这冰冷的明纸窗上揭下来,喜字尚且如此,于她,亦是如此,唯有等到弘历彻底厌倦她的那天,她才能得到彻底的自由。
既如此,除却彻底激起弘历对她的厌恶外,她再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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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的天出奇地好,早早的,东边一抹初阳倾泻而下,为这宫里的红墙绿瓦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边。
乾西二所的配殿“倚清殿”坐南朝北,日照自然是极好的。说起“倚清殿”这三个字,还是前儿雍正御笔钦赐的殿名,恰与对门的另一配殿“逸闲殿”遥相呼应,旨在取清闲逸致之意。
拒已至深秋,倚清殿的暖阁内仍有阳光透缝而入,洒满遍地金辉。置有菱花铜镜的红酸枝妆台上,一只精致的大红漆雕花妆奁盖子正大开着,里头阵列着各色首饰——簪、步摇、宫花、耳坠子、戒指、手镯等等不计其数,加之阳光的渲染,更是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就着铜镜望去,有个身着一袭宁绸紫褐色宫装的少女正手握玉梳为端坐妆台前的女子悉心梳着头,可她的神色却颇有怨怼,“主子,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一会儿行家礼,您可得打扮得艳丽些才是,今儿可无论如何不能让梅福晋再抢了您的势头。”说话间,女子原本一头乌亮如瀑的长发已被绾成了一个精致的燕尾髻,而那为她梳头的少女却仍是滔滔不绝:“何况方才烟霞为主子挑的一套百子刻丝绣桃花袍不仅颜色极衬主子的肤色,且领口、袖头和掖襟上的盘滚样式亦是时下最兴的款式,可主子您偏偏执意要换上这件少盘滚的绣海棠旗装。这海棠花美是美,可就是素净了些,着实衬不起主子的容貌和身份啊!”
绿萝念叨了大半日,宛月却好似浑然未闻,只是不紧不慢地将颈间最后一颗盘扣扣上,立起的领子恰巧挡住了脖子上大半的淤痕。宛月的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那青紫的痕迹,浑身却在此时忍不住瑟瑟轻颤。而绿萝却浑然未觉,她一边三白玉嵌珠翠扁方小心翼翼地绕进宛月发间,一边对着铜镜满脸不快地道:“主子您可不知道,前儿一大清早,奴婢碰巧在前院遇上了梅福晋的陪嫁丫头玉灵,因着昨儿个洞房花烛夜,四爷是在她家主子屋里过的夜,她这会子便神气得跟什么似的。一个陪嫁丫头便如此猖狂,那梅福晋又岂会是个安分的?”绿萝撇了撇嘴,确认扁方稳妥无虞后又转手在妆奁里挑出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放在宛月的颊边比了比,那璀璨的颜色越发衬得她凝脂般滑腻的肌肤吹弹可破,“恕奴婢多一句嘴,论家世、蛮貌,主子您哪点比不上梅福晋?不过就是满汉之差罢了。主子您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侧福晋,与梅福晋自然是平起平坐的,既是同为侧福晋,凭她是谁,也别想越过主子您去,再者,这府上……”
“啪——”宛月一手拍在妆台上,惹得绿萝慌忙住了口,立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须臾的静默过后,却听宛月泠然的嗓音赫然响起,她隔着铜镜盯着绿萝比在她颊边的鎏金步摇,没有起伏的语调里透着丝丝寒意,“过会子往毓庆宫行家礼,在场的皆是同辈的皇子亲王,我一个侧福晋,戴着这么个金灿灿的劳什子招引市,可是存心要我难堪?”话音未落,宛月已探手在妆奁里三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往发间利落地一插,饱满圆润的珍珠凝在青丝里,若隐若现地更为她凭添了一股子柔婉外,更多的,却是鲜有人知的泠然。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绿萝浑身一激灵,扑通一声便在宛月的脚边跪下了,“奴婢自作主张,惹主子不快,还望主子饶恕奴婢。”
宛月并不拿正眼瞧她,只是兀自取了青黛来描眉,“是自作主张还是自掘坟墓,你自个儿心里好生掂量着。”
绿萝自然听出了话中之意,知道宛月向来好心性,这会子可当真是恼了。她不禁瑟缩着肩头嗫嚅道:“是……奴婢……奴婢本是一番好意,私心里想着主子若能悉心装扮一番,定是极美的。可后来不知怎的竟不知死活地在背地里议论起了梅福晋。主子……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您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宛月黛眉轻挑,描好的柳叶细眉亦喜亦嗔,“今日我自然可以饶过你,可若往后人人群起而效之,我这倚清殿岂不要成了是非之地?”
绿萝颤抖着身子忽地抬起头,探手捉住宛月的裙角下摆泪眼朦胧地哀求道:“主子,奴婢这回是真的做错了,奴婢往后定会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再不敢乱嚼舌根给主子平添是非了,主子,您就看在奴婢是一心待您的份上姑且绕过奴婢吧!”
见绿萝这般苦苦哀求,宛月不禁心软,想来这丫头也是一心为她,何况又有哪个奴才不想跟个好主子来为自己挣个好前程呢?况且绿萝又是如此心高气傲的性子,她若为今日的处境心有不平也是情理中事。再者,绿萝除却这嘴快的毛病外,倒也是个聪敏伶俐心思细密的丫头。
宛月叹了口气,扁方一侧顺颊垂下的珠翠随之轻轻一晃,“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往日里你好歹也是福晋房里的人,任谁都不敢开罪了你去,如今要你跟了我这么个出身包衣的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