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忙碌碌到了黄昏时分,灿若圆盘的太阳都躲进西边檐头的当口,弘历手下的奴才们在高云从的带领下终是干得差不多了,为了能在酉时之前彻底干完,高云从把阖府上下所有的下人分成两拨,一拨留在毓庆宫做好收尾事宜,另一拨则随他往乾西二所布置洞房,高宛月,便是这第二拨中的一员。
沿着紫禁城内廷西路的西六宫径直往北,便可见五座宽敞适宜且古风朴雅的院落依次林立,这五座院落,便是人们常说的乾西五所。这乾西五所始建于前朝之初,与东路的乾东五所相对称而闻名,其内部也与乾东五所一样,皆为南北三进院的布局,建筑由东向西分别称头所、二所、三所、四所和五所,乾西五所和乾东五所正是由此得名。弘历往后的住所,便是这乾西五所中的二所——乾西二所。
穿过明间那扇古钱纹棂花隔扇来到正殿,绕开侧边紫檀雕花屏风径直往内,便来到了预备给弘历与嫡福晋的卧房。因着此刻已近酉末,窗棂外,沉沉夜色兀自吞咽着西边残存的一缕霞光,两相交汇而出的色彩竟是像极了宛月面前的那对青花斗彩团寿小杯,那滑腻的瓷器表面涓涓向着口沿及腹底流淌出一汪绝美的青花弦纹,缓缓就着杯壁近口的菱花红地白如意慢慢晕去。
雨过天晴云pò_chù,这般颜色做将来。宛月无端端地记起了这首诗来,虽说并不甚恰当,可用在此处,倒也别有一番情致。缓缓将目光自对杯上移开,思绪却是已然飘忽。犹记得两年前,她和同事相携游玩故宫时,似乎也看到过类似的器皿,当时的她如若知道自己会在两年后穿越到清朝当宫女,心情又会是怎样的呢?自嘲地笑了笑,她沾湿抹布擦拭着红木圆桌,想来当时即便是知道了,她也只全当自个儿精神错乱了吧!
“姐姐有什么喜事吗?瞧你竟是笑得这般高兴。”被高云从指派前来打扫卧房的宫女,除了宛月外,就是这名唤作琉璃的女子了,因着她前年才方入宫,故她便唤宛月一声姐姐,以示敬意。而琉璃此刻只是盯着宛月直瞧,细长的凤眼里淌满惊叹。这宛月姐姐本就生得极美,平日里却是难得见她一笑,今儿个无意被她瞧见,不曾想竟是这样令人着迷,尤其她那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一如池中待放青莲,翠绿中掩着一抹粉嫩的娇羞,分外地撩人心神,用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来形容也毫不为过。饶她自个儿同样身为女子,也不禁望得痴了。
而宛月已是被琉璃这样直勾勾地瞧得不自在起来,再加之蓦地被她这样一问,更是止不住一阵心虚,芊芊玉指抚上面颊,真有那么明显吗?她本能地移开视线,心中已然哀嚎出声,她这脸上挂不住心事的毛病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啊!以前为了这个在公司里吃的亏还少吗?这样想着,宛月狠狠揪了下自己的大腿以示惩罚,才刚要呲牙露出疼痛的表情,眼角却瞥见琉璃正满含探究地瞧着她。突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没回答琉璃的问题,拒她真的不知该如何作答,可别人既然问了,她也不好不回答,只好硬着头皮胡诌一通,且先混过这一茬再说。
这样想着,宛月已是嫣然一笑,那神情,却又更美了。只听得她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这喜事自然是有的。明儿个主子大婚,我心里自然跟着高兴,这会子我瞧着妹妹也是一样,今儿一大早便是满脸的喜气,光是瞧着都教人心里明快。”说话间,宛月的笑意更深了。
琉璃听罢俨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单手轻抚面颊,一张红扑扑的团脸洇满羞涩,“姐姐可真会说话,我若生得哪怕只有姐姐一半的好样貌,也见天躲被窝里偷笑了呢!”话虽这么说,可被人赞扬,心里总是高兴的,却见她好似突又想到了什么,她谨慎地环顾四周,神秘地凑近宛月压低嗓门正色道:“说到主子大婚,不知姐姐可曾听说,主子明儿个要娶的福晋富察氏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和主子的婚事还是皇上亲自指的婚。前儿一早我路过上房,无意间听里头的姑姑们议论说福晋的娘家人背景可不是一般的了得,就连皇上见了福晋的阿玛都得卖他三分薄面,此番万岁爷让主子娶了朝中要员的女儿,定是对四爷存有重用之意,如此看来,咱可算是跟对主子了!”琉璃眨巴着眼神采飞扬地好似在说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怎奈宛月却是并不作声,只嘴角含笑默然倾听。原来在这世上,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女人多的地方永远都有听不完的八卦。不过若说弘历明日要娶的福晋,她也是略有耳闻的。
听闻那富察氏出身显赫的官宦世家,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便是她的阿玛,如此这般身家背景,却难得她性情温婉,不仅如此,据说她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俊俏,想来与弘历倒是极般配的。
宛月如此这般想着,一旁的琉璃却丝毫不曾发现她的闪神,只自顾自聒噪着:“我还听说四爷的额娘熹主子也顶满意这门婚事,听常在熹主子跟前侍奉的宫女们说,这几日熹主子的景阳宫里可不是一般的热闹,那些个后宫里的娘娘们成日里往熹主子跟前凑,连平日里极少出门的贵主子都——哎呀!糟糕!”
“怎么了?”琉璃一惊一乍的嗓音直将宛月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原本那张淌满狡黠的脸庞此番只余如临大敌般的懊恼。
琉璃已然急得团团转,竟是连嗓音都变了,“可了不得了s主子一早差人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