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浓。
营外的林中,杏山堡的百名乱军正奔袭而来。前面却突然响起了战鼓声。
紧接着便是喊杀声。林外的营地中,密集的步兵阵列正奔出。在手持的火炬的照耀下,林中雪地上红光莹莹,阵中寒光闪烁,一张张盾牌在林中投下了片片黑影。
乱军们不敢应战,慌忙逃向岛中,但那边的营中也有队伍赶来。小小的张山岛全都运转起来,各处的军营中队伍被整装列队,四处号令声声,在岛上奔行截杀乱军。杏山堡的乱军拼死冲杀了一番,被逐渐地驱赶到海岸的冰原上。
龙武水兵们列着一线弧形阵型,缓缓地压迫上来。后面的士兵不停把火炬投掷出去,落入乱军阵中。火光照耀下,那些凄苦的汉子们正纷纷丢下兵械,跪倒投降。但龙武阵后的战鼓隆隆,甚至更急促了。士兵们不能停歇,毅然地列队压上去,在冰火之间戳刺、挥砍,用盾牌砸击,把他们驱杀到冰水中。
杏山堡的乱军无人幸免。
军法堂中的那个毫不知情的首领,也被当即斩杀。
……
查应才回到大营里,看到金士麒正在安抚那些溃兵旗长们,“好好,外面平静了。诸位回去早些歇息,睡个好觉,明日还有上阵。”
那些旗长们各个神色凛然,都连声称喏。
直到此刻,这一场大戏才终于谢幕,他们才真正相信:自己被饶恕了。这是一种奇妙的心理状态:他们浑身洋溢着一种逃脱般的畅快。就像犯错被抓的孩子,写了保证书之后就可以开始新生活。
众人纷纷告退,开心地去了。金士麒却喊道:“冯熊。”
冯熊像是小山一样跪下。他哥哥冯虎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跪在旁边。
“你可知我为何斩你手指?”
“属下有罪,理当受责。”
“堂中人人有罪,为何只斩你?”
“我……我是第一个嘛。”
金士麒笑着摇摇头,蹲下来,在他耳边说:“因为我知道,堂中诸人中能把手指给我的,只有你。”
冯熊立刻明白了,自己一根手指换来的是如此的厚望。他连连叩首:“谢公子信任。冯熊百死不辞!”
一场战乱已经平息,只余下一些士兵在打扫战场,收敛尸首,还有一些军官们四处走动安抚诸营,查应才走进堂内,金士麒忙上前参拜:“查兄。”
查应才挥退所有的卫兵和属下,低声问他:“你这番恐吓,能平伏多久?”
“不知道。哪怕只有三、五日,也能减少许多民众凄苦。”
查应才又问:“你烧了那些案卷,如何向百姓交代?”
“不交代了,现在关键的是军心。几天之内一切都会见分晓:要么全岛被杀光,要么一起活命。活命之后军民各回各家,从此相忘于江湖。”金士麒说了实话:他从未想过要追查那些罪行,他只是想治军。等到胜利了,其他一切都会被掩盖。
“原来如此。”查应才又问:“你还瞒了我什么?”
查应才面色肃穆,隐然间竟有怒气。金士麒有些慌了,吞吞吐吐地说:“杏山堡……”
查应才抢道:“杏山堡的溃兵之所以作乱,是你派人散布消息,引他们过来。”
金士麒笑道:“啊,大哥就是大哥,这你都识破了。”
“蠢材!”查应才怒道,“你以为你那妙计应验了?你派人透风说擒了他们首领,他们却吓得乱作一团,哪来的胆子造反啊!”…。
金士麒一惊:“那他们……”
“是我让士骏带人过去,装作要偷袭他们,才逼他们动手。我又传令各营去驱杀他们,才逼得他们一路来!”查应才盯着他,“这种大事,你竟然不提前告知我们!”
“我本来只想营中做戏,后来才突发这念头。”
“那你更是大胆!”查应才勃然大怒,“你知道今晚有多凶险!万一乱兵散入民营,你到哪儿去寻?万一他们去屠平民、或者焚烧粮仓,又有多少死伤?万一各路溃兵都以为被逼入绝路,就会联手作乱,那全岛皆亡!”
查应才对他一顿臭骂!
金士麒也是越想越拍,汗如雨下,最后颤声道:“我错了,请大哥降罪。”
查应才又问:“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没……没了。”
“魏百总那边的事儿!”
“喔。”金士麒忙说:“我还练了一批新兵,很是厉害。”
“号称掷弹兵。”查应才全都知道。“连军中编制你都能改……你我谁是主将?”
这话问得极重,竟是质问金士麒是否要谋权夺位了。金士麒心若明镜,顿时也明白自己今天太过嚣张了。他几番作为都是自作主张,连招呼都没打。若是换位思考,他属下若是有一个这种蹦蹦跳跳肆意妄为的家伙,他也会暴怒。
“小弟不敢!”金士麒更慌了,“只是大哥你重伤在身……”
“借口!”
若是别人被上官如此斥责,早就该跪下称罪了。金士麒只跪过老师孙元化和老爹金冠,换作旁人他当然不肯屈尊。何况查应才只是平辈,更是他心中要“收归麾下”的强将,今日下跪以后就没办法压他一头了。金士麒便只是憋着委屈,口中连声称错,但就是不跪。
查应才一声叹息,又怒又无奈。只想这大公子还不懂军中规矩、更不知如何为人处世。他换了和缓的语气:“你还瞒了我什么?”
金士麒寻思了半天,“真没啥了……我从田师傅那里偷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