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只是一座小城,穿越几条街道就是东海湾。
金士麒的马车走没多远,迎面就奔来两个水兵,他们喘着粗气报告:“东边!来了……将军,水贼就在我们港外!”
澳门被围困三天之后,荷兰红毛和刘香佬联军终于发动了总攻。他们从澳门半岛东、西两侧分兵包抄。刘香佬负责的是东海湾,他们只是试探性地靠近港口,装出要登陆的样子。岸上炮台一开火,就立刻远远退开。荷兰番贼则绕到西边的海岸去了,正与岸上炮台对轰。
金士麒忙问:“我水营如何?”
那水兵大声道:“都上了船,等着下令呢!”
轰!隆!又是一阵炮声乍起,澳门中央的大炮台上也开火了。那是传说中的18磅和24磅重炮在咆哮,那这个时代最强劲的火力,可直达5里之外的海面。仰望那碧蓝的天空,炮弹已经飞过,几道淡淡的烟迹正被暖风吹散。
突然间,南边的传来了一阵隆隆的车轮声。
那是一大队欧洲式的马车,前后有十几辆。每辆车都有数名私兵护卫,车上都挂着“丁”字的小旗。他们与金士麒的路线交叉而过,就像一列火车般隆隆向北方驶去。“小瑶,很威风嘛。”金士麒百感交集。
那马车队逐渐停了下来,拦在了金士麒的面前。
后面车上跳下两个女孩,是丁瑶的婢女小桨和小橹。她们打开前面一辆马车门。坐在车厢中的果然是丁瑶。
她凝望着金士麒,迟疑着,竟好似有几分惶恐。稍后才轻盈地走下马车。婢女小桨撑起一把伞,要为小姐挡住漫天飞舞的烟尘。小瑶却轻轻摇头,径直地走了过来,脸上神色很凝重。
金士麒迎上去,在她身前站定。他微笑着问:“小妹妹,你是来抓我的?”
小瑶的嘴角微微一动,却不说话。过了片刻。她抬起左手抚在金士麒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哥哥,我们真有缘。我路过这里,没想到遇见你。”
“你去哪儿?”
“过关闸,去香山。”她的嗓音哑哑的,然后向北边望了一眼。那边就是明国的地界。
“胆小鬼。”金士麒疼爱地说。握住她的小手。
“我不是胆小。”她淡淡地摇摇头,“只是……我来澳门,想见的人都见了,想说的话也都说了,我还留在这里作甚?”
金士麒一时哑然。
此时的澳门街头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地面也微微颤动。金士麒却恍然不知。他低着头凝望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她的脸上倦倦的神色。目光却毫不闪避地迎着他。金士麒忽然想起,一年多前。当她得知外公深陷牢狱时,她也是这副神色。失落和绝望,疲惫和无助,她却坚忍着不退缩一步。
上一次,他决定留在广州帮她,并由此获得了这一份姻缘。
这一次,他却无法退让。
动荡的街道,翻滚烟尘,淡淡的血腥气息,车队中传来阵阵马匹的嘶鸣。所有的人都凝望着这对男女。小瑶的那两个小婢女,她们曾经与金士麒很是亲切,此刻都冷着脸,紧蹙着眉头。
金士麒终于叹息一声,“瑶妹,我不能如你所愿。”他轻轻放下她的手,缓缓倒退两步。
他刚刚转身,袖子却“呼”地被扯住了。
“我求你!”小瑶的身子几乎撞在他身上。她紧紧扯住他,“你快走,立刻就走!你的船队出港去屯门去广州都可以!”
男人却摇摇头,“我走不掉。”
她压低了声音,“荷兰人认得你的旗子,他们答应过我,只要你们不开炮,直接离开澳门,他们绝不阻拦。”
“小瑶,你拦住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金士麒微笑地问,“你刚才还说是偶然相遇?还说是缘分?你又骗我。”
“没骗你!”她的语气中已带着哭腔,“哥哥,我刚叫黄宽去水营给你带话,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黄宽也来澳门了?他之前怎么不来见我?……喔,我明白了!”金士麒的脸上微微一颤,厉声道:“黄宽除了给我带话,还有别的活动?归根结底,他还是你丁家的人。我必须赶紧回去,否则我的水营就……不姓金了.”
金士麒甩开小瑶的手臂转身就走。“回营!”他跳上马车,指着拦在前面的丁家车队吼道:“给我冲过去!”
“得令。”水营军官和亲兵应声而动,簇拥着马车迎着丁家车队就顶了上去,真是一股鱼死网破的气势!丁家私兵和仆役顿时慌了,忙扯开车马避让。
但赫然间,小瑶却没有避开,她正迎着车马展开双臂。
那一刻,金士麒只觉得时间都在凝滞!
王莱一把扯住缰绳,两匹马嘶鸣着,竟然同时人立起来。婢女小橹身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小姐。
马蹄猝然踏落,与她相距仅一尺!
金士麒的汗水哗地淌了出来,他又低吼一声:“走!”
“站住!金士麒你站住!”小瑶凄声喊着。“哥哥!”
“回营!”金士麒呼喊着,却心痛如刀绞。他忽然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看到小瑶?从此之后人海茫茫,天各一方,沉浸在无穷尽的悔恨和相思中,直至分别老去……他不由得回头一望,那女孩正颓然地跪坐在地上。两个婢女正在抱着她、劝慰她,她却挣扎着要追上来,脸上泪如雨下。
硝烟弥漫,车马奔行,道路转折,转瞬之间这一切就全都看不见了。
……
迎面就是大海。
果然,数里外的海面上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