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会有他致命的破绽,这破绽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而谢则容的破绽,在于轻信。自那一日起,谢则容像是彻底卸下了心上的重担,明明是阴霾到极致的人,居然一点一点地变得温和明媚起来。
不出一月,宫中所有的宫人与宫婢都被尽数换了个遍,而碧城也终于可以在宫中自由地行走。起初,她并不敢真正地去到让他起疑心的地方,可是接连几日她宫中行走,身边跟从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随侍的婢女。
至此,她才终于确信,谢则容是真正地卸下了疑心。
几日后,碧城在月后去了乐府。在这宫中,假如还有可能有“故人”存在,除了牢狱,只可能是乐府。宫婢可以遣散,但是燕晗礼乐为本不可能废除,乐府中人是不能遣散的。她带着唯一的宫婢来到乐府舞殿,果然发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舞殿中,步姨正在教授一支新舞,所有的司舞都在殿上穿着一样的云裳,司乐琴音袅袅在殿上飘散着。
“公主,好漂亮。”新晋的宫婢小声赞叹。
碧城低眉一笑,并不作答。她也曾经是这其中的一人,自然之道这些司舞每一个都是许多年的苦练才终于一朝得以入宫位列宫中乐府司舞之席。若说好看,也是许多代价换来的。只是这些好看终究比不过尹陵一舞,可惜,如今他身为西昭的太子,这往后漫长的岁月要想看他起舞恐怕难了。
舞殿中,步姨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碧城,急急上前行礼道:“公主安康。”
碧城道:“尹陵离开后,这乐府之中谁来主事?”
步姨道:“至今宫中并无执事之人,陛下并不像先皇那样好礼乐,我乐府中人日常所需舞其实并不多,所以府中日常由我来安排。”
碧城略略沉思,道:“也就是说,即使尹陵不在,乐府亦能正常运作?”
“是。”
碧城微笑道:“那步姨能否替本宫做一件事情?”
“公主请吩咐。”
碧城道:“本宫需要步姨在近日之内排一支舞,此舞需所有司舞出场,本宫需要一支比拟当日尹陵的名垂青史的舞。”
步姨一愣,踟蹰道:“不知公主此举……”
碧城轻笑:“陛下登帝时日不少,眼下国泰民安,本宫以为,宫中可以多一桩喜事了。”
步姨瞪大了眼,良久才迟迟点头。她一点头,在舞殿之中的司舞们每一个眼里都有了璀璨的光芒,她们相互对视,每一张年轻而又姣好的面容之上都写着满溢的惊喜,窃窃私语声在殿上窸窣响起来。碧城并没有yù_wàng多作解释,在所有司舞复杂而雀跃的目光中离开了乐府,一路缓步回紫阙宫。
一路上,新晋的宫婢茉芽闷声不响,脸色却颇为诡异,等到快要到紫阙宫门口,她才小心翼翼开了口:“公主,为什么要……”
碧城停下脚步安静看她,道:“陛下不是说要重娶一次本宫么?”
“啊……”茉芽小声惊呼出声,倏地笑开了颜,“对哦,奴婢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公主大婚之日,一定要最隆重才显我燕晗大国风范!”
“大国风范么。”碧城眯起眼睛,把茉芽一丝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有时候,同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听来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谢则容虽然已经尽数换了宫中所有宫婢与宫人,而且显而易见把最机灵的放到了她身边,不过他终究低估了宫中的许多隐晦意味又岂是新晋宫婢能理解的?乐府的别有用处除了献舞,还有一个用处早就被许多人淡忘,那便是选妃。让所有司舞出场,这监视的宫婢不懂,步姨却定然是深谙其中意味的。
回到紫阙宫后,茉芽果然借口去准备午后的茶点离开,碧城坐在窗前静静看她匆匆离去的身影露出一丝笑意。
果然,那一天黄昏,谢则容来到紫阙宫的时候笑容要比平日还要明媚许多。他照旧端来了那个叫花鸠的毒药,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带着蜜饯,反而是带了一些她真正爱吃的糕点。
碧城默默盯着那碗药,犹犹豫豫接过了,在谢则容柔和的目光下一点一点把它咽了下去,等她再抬起头时,对上的已经是谢则容微笑的眉眼。她没有片刻犹豫,手忙脚乱地抓了一块盘中的糕点塞到口中,狼狈下咽——这药,好像一次比一次苦了……
“别急。”谢则容低笑,“忍一忍,等最苦的时候过去就好了。”
碧城口中含着糕点含糊道:“不……可能!”
“真的。”谢则容的声音越发轻柔,他伸手轻轻拍打碧城的脊背,道:“孤试过了。”
“……”
碧城小心地藏起脸上的神情,低着头啃糕点。其实关于这花鸠,她早就问过沈御医这究竟是什么药,沈御医言辞隐晦,只说此药若是常年喝则可延年益寿,可如果喝惯了断了此药,神智便会一日比一日模糊,倒后来渐渐变得如同孩童一样。听闻此药虽称不上是剧毒之药,却别有其阴险地方,故而叫做花鸠。而如今,谢则容每隔三日便端来一碗,想来大约是做了双手准备。
假如她不能按时服药,则渐渐神智模糊,任他摆布。
假如她按时服药,则必定是她与他还没有撕破这最后一层脸面……
“好些了没?”谢则容轻声问。
碧城咽下口中最后一口糕点,点点头。
谢则容朝她伸出了手,道:“孤带你去一处地方。”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碧城想了想,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