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被人轻轻揉抚着,温暖而舒适,陈瑜急速跳跃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忽然意识到这么做的人是谁后,陈瑜心中徒然一阵尴尬,只觉得脸丢大发了,甚至不想抬头去看那个与他相拥的人是何等神情。
楚云霄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于夜色中似乎分外动听。
“师父说,除暴安良,惩强扶弱,仗义执言,乃习武之人应做之事。杀生虽非善事,然而有时杀一个人,乃是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朝廷律法中定有死罪,亦是为此。”
“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因果循环。圣人亦有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陈瑜听着,忍不住喃喃回道:“我都知道。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这样杀人,也是自卫而不是犯罪。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这样充满腥风血雨、恩怨情仇的江湖生活。
如果祈祷有用的话,他真心愿意现在就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楚云霄微微一顿,道:“既入江湖,兵刃难免见血。我只能做到不妄杀、不滥杀、不嗜杀。如此,亦能于心无愧。”
“我也没说你不对……”陈瑜知道,如果不是楚云霄保护他,他恐怕真要把小命交代在黑衣人手里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说楚云霄不应该杀人,简直是没心没肺,恬不知耻。
陈瑜长长一叹,揉眉道:“我有时喜欢胡思乱想,你不用管我。”抬头一看,楚云霄脸色并无丝毫恼意,黑漆凝墨的双眸正静静注视着他。
陈瑜倒心生几分尴尬,轻咳一声,道:“怎么?你还不困?我可要继续睡了。”
他轻轻侧身,从楚云霄的怀抱里脱离出来,合上眼。背部感到身后那具躯体传来的温暖,驱散深夜带来的微寒,陈瑜心里不觉放松下来,不过片刻,再度入睡。
楚云霄静静听着陈瑜的呼吸声已经变得悠缓绵长后,方闭上双目。
次日天明,陈瑜倒是难得起了个大清早。
不但精神上神清气爽,身体上的疼痛似乎也随着这几个小时的好眠而消散了大半。
陈瑜扭过脸,见楚云霄还在沉睡,一时间也不想起来,只怔怔地出神。
心事如潮水般涌上心田,陈瑜想叹气,却又忍住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尽是出人意料,让他来不及事先好好盘算。回头忆起,乍然只觉心底空空落落的,似乎有无尽的空虚与抓不住支撑点的惶然。
……日耀几个人,若非有他,也不会死在这里。虽说他们在结局,最终也是护主而阵亡……但至少不必死得这么早……
陈瑜的胃一阵剧烈翻滚。胸口沉闷如被岩石压住般,难受得似乎喘不过气来。
他明明是作者……却想不到这些变故……自以为高人一等,却护不住身边的人……
“穆兄在为何困扰?”耳畔倏然响起了清沉磁性的声音,泠泠质若冰玉,却似透着一丝温和。
陈瑜愣了下,才道:“……我在想,我们怎么从悬崖底下出去。”
楚云霄静静看着他,目光沉如黑石,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若是按照秘籍上的心法练下去,待伤愈之日,我应该可以用轻功带穆兄上去。”
“嗯。”陈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按照来,也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并不十分担心这个问题。
倒是另一件事……
陈瑜心里仿佛被猫爪又抓又挠一般,忍了片刻,还是问出口:“你……不觉得我这个人……”说到这里不由一顿,陈瑜纠结了一下,才想起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奇怪吗?”
在林大侠寿宴上,他登场排场那么大,楚云霄除非眼瞎,不然不可能不注意到他。而且后来,他更是说得丹霞派三师弟无言可辩,算是帮楚云霄洗白了弑师的罪名。
从初见时伪装出的温文优雅高深莫测,后来出手解围的古道热肠……到了如今的本性暴露……楚云霄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楚云霄嘴里虽然不说,心里肯定觉得我这个人很虚伪吧?
想到这里,陈瑜心里不觉生出几分烦躁,又似有几分气急、几分懊恼,心底五味杂陈,竟是滋味难辨。
楚云霄默然。
陈瑜看着对方,心中的急躁逐渐淡褪,仿佛已破罐子破摔般,竟生出丝缕好奇,微微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等待着楚云霄的反应。
“……我不善言辞,若言语有不妥之处,请穆兄勿怪。”
陈瑜怔了怔,道:“……你说吧。”他可以不见怪,但不能保证会不会发火。
楚云霄仍是沉吟了一下,方开口道:“穆兄言行虽偶尔异于常人,却又有何妨。”
陈瑜等了半天,才忍不住道:“这样就完了?”
“嗯。”楚云霄神色宁谧。
陈瑜双目圆睁,直直盯着楚云霄。心里似乎有点想生气,又有点好笑。
“真是……”他碎碎念道,“我问的是这个吗?你就说这么一句含含糊糊的话,我能见怪到哪里去?”
楚云霄当然不会听不见,却只保持沉默。
陈瑜不由得道:“你啊……都不觉得我身为洗剑山庄的庄主,不懂武功,又怕见血,很奇怪吗?”
楚云霄尚未回话,陈瑜却又笑了:“不过,你说得也对。再怎么奇怪,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不杀人放火,也碍不着其他人。”
旭日之光悄悄沐浴着二人全身周围,陈瑜脸上笑意并不深,却似与那日光融合在一起,温润的容颜透着莹洁光采,如沐春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