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想起了他今日是为何而来:“可巧见着了侯爷。本来想叫王爷替我父亲同侯爷说道说道,如今倒也不用,我做儿子的替父亲——”
林沫伸手拦着了他:“原是我年轻气盛,该我去向南安王赔不是才是。”
他好说话得简直不像林沫。
只是宝玉也长了记性,林沫现在对着南安王府,那是可有可无的,便是卖北静王一个面子,同单显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这人既是那仕途经济里头钻营的俗人,这样面子上的活哪有做不下去的。可是自己问水溶的那话,要是叫他听到了,指不定什么不好的也就说出来了。
说到了,这人也就是捡着惹得起的可劲儿欺负罢了,没别的能耐。
单显杨目的达到,也不想逗留——水溶自打人来了,心思就明显不在席面上了,还暗暗地叫唱曲儿的陪酒的都下去,饭桌上冷冷清清的。林沫说是用了晚膳才来的,也就陪他们喝了几盅,行酒令也是正正经经的,不是他们那一路,他也就觉得没意思,没坐多久,就要告辞。
宝玉自然是跟着他一道要走。
水溶叫人把他们送出去,才笑眯眯地问林沫:“好好地,怎么想的起来到我这里?”
“我舅舅来信了。”林沫闷声说。
水溶手一颤,压低了声音:“这不可能!皇上最近没有任何密令去漠河!”
林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要真的皇上的每一道密令你都知道,现在你还有命坐这儿陪我喝酒?”他虚虚地指着东头,“你要真那样,我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抱着你的画像哭呢。”
水溶被他笑得酒劲儿都上来了:“我死了你会哭?”
林沫一停,笑嘻嘻地说:“信是舅舅前段时间挤出来的,现在才到我手里,是说席贺原谅我的事儿,托我帮着找席菘曦——还给了我几个席家暗哨的联系法子。”
水溶点了点头:“看来他是真不知道了。”
“也许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在抱着席贺哭呢。”林沫又喝了一杯酒,觉得手脚冰凉,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水溶的手腕子,果真是温热的,于是也就不客气地拽紧了。
饱经风场的水溶有那么一瞬间开始心猿意马。
林沫笑嘻嘻地,像是已经喝多了的样子:“容嘉常替舅舅不忿来着,他觉得席贺家里头有妻有子有妾,舅舅却要为了他挨打挨跪,简直是再吃亏不过的买卖。”水溶回忆起未来的小驸马刚进京时候的那张圆鼓鼓的娃娃脸,也跟着笑了起来,的确是他会说出来的话。林沫又喝了一杯:“不过舅舅说,吃亏的是席贺。因为他原来不是这条道上的,一心一意的喜欢男人,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算是好事。”
水溶觉得有些不自在:“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林沫原也不好这口,被他带来这条不归路的。
可是靖远侯的声音却只有无奈:“舅舅对席贺,一直抱着愧疚之情。”
水溶抬起头来,林沫已经喝醉了,双颊染上了难得的绯色,眼中醉意朦胧,眼角疲态尽显。实在是难得见到倨傲的靖远侯如此无力的一面,他只得握紧了手里那几只冰冷的手指,试图让他们暖和一点。
“若是将来,你我遇到这样的事,我必不手软。”林沫喝醉了酒以后,话明显得多了,“你别给我伤心的机会啊。”
水溶叹了口气:“明明这么狠心肠,何必还要再做出这样无辜的样子?”
只是这张脸,也实在是太适合这般祈求了。
单显杨显然意犹未尽。这是他头一回见林沫,同父亲、好友所描述得完全不同,那般松懈慵懒中带着点清雅的姿态,叫他简直觉得今日席上伺候的那个眉目更清秀的小倌都只能算是能入眼。
也许有人就是有这样的气度,叫人心甘情愿地称赞他。
宝玉心里也暗暗惦记着林沫方才难得的柔和。其实他见识过一回,在湘莲的兄长的坟前。林沫平日里虽然说话和气,但笑起来的时候,总带着三分倨傲,叫他觉得不舒服。只那会儿,微微偏着头给柳湘茹上坟的林沫,只一个侧脸,就叫宝玉生出了些许怜惜之意。
上天大约是真的眷顾他的。
却总不经意地拿走他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