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冉忻尘绝不会置她于不顾,一旦得知消息必会放下手中一切赶来,有可能连衣服都来不及加,药箱也会忘了提,更不会有半丝迟疑。
但他未曾间断过的,每日早晚必遥遥相望的,似海浪涌动又似古井无波的那两眼,让她时常心痛,心痛到不愿让他看到她的幸福。
她怀孕的事,他定然知道,但至少一眼都不曾见过。
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当他亲眼所见之时,心里又会是如何感觉?
她不想将自己的幸福展现给他,同样,也不想让他面对她的困境,不想打破他如今的那份平静。
然而事实终究不能如愿,在她虚弱到连一丝微笑都挤不出的时候,眼神疼痛到无以复加的墨离决然下达一道旨意,一骑快马飞速驰出宫城,将冉忻尘驮进了宫。
那个时候,她也明白不能再坚持,毕竟孩子与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是以只能无奈。
于是,在冉忻尘出宫一年之后,两人再度见面。
他并不知她曾悄悄去看过他,并且在那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默默站在屋外陪了他一晚,可当他出现在面前之时,他眼中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神情,却让她瞬间模糊了眼睛。
她拼出一丝力气勉强给他一个笑容,他却在极深极沉地凝视了她一眼之后,便迅速调整状态,凝神为她把了脉,从他的药箱中取出一粒药丸让她服下之后,又极为细致极为轻柔地按了按她的肚子,便探入覆于她身上的锦衾下,取出几根银针在她身上扎下。
在施针的过程中,他的手始终轻触着她隆起的腹部,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能清楚地感觉出他的小心,他的神情极为专注,脸上亦是向来的平静,只是发际却沁着一层薄汗,眸心最深处有着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紧张。
这是他为她而有的紧张。
不久,她便感觉到肚子里有胎儿一阵翻动,他侧着脸极为慎重地轻按了片刻,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喃喃说了句,总算正过来了。
遂拔出原先那几根银针,在她另外几处穴道扎下,她只觉得沉寂了半天的腹部忽地阵阵抽痛,几乎令她昏厥过去。
守在一侧的墨离紧握着她的手,伏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那呼唤声中压抑着的深沉的痛意,令她永生不能忘。
冉忻尘一把抓住她另一边手,紧紧地握着她,掌心里竟全是冷腻的汗,一手飞快地在她指尖扎下,她混沌的意识蓦然清醒,腹痛却越发让人难以忍受。
然而她的心却格外宁静,她相信冉忻尘,定会保她母子平安。
而她的孩子,还等着出世来见他的父亲。
她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觉得几度徘徊于地狱之门,又几度让人给拉了回来,直至肚子猛然一阵剧痛,随即一松,之后便在恍惚中听到嬷嬷喜极而泣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是位殿下,是位殿下……”
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这才感觉自己虚脱得厉害,身上衣衫早不知被几重冷汗打湿,而两只手,却被攥得生疼。
一滴温热自颈间洒下,她困难地侧过脸,见墨离伏首于她肩颈处,许久不曾抬头,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身体竟有些微微颤抖。
自认识他至今,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
她动了动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感觉到另一侧的手被人缓缓松开,她轻轻转头,清瘦如竹的男子正深深地凝视着她,眸中的清冷早已无法维持,取代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无法回想的后怕,是满满溢出的心疼,还有一丝为她而有的喜悦。
是的,喜悦。
这样的冉忻尘啊,叫她还能说什么。
孩子被洗干净抱了过来,裹在明黄的锦被中,粉扑扑地一团,未长开的小小眉眼长得十分秀气。
她抬了抬手想抱一抱,却没有丝毫力气,墨离似乎忘了这孩子的存在,只紧贴着她的脸不放,她知道,他在怕。
怕她万一渡不过这个劫,怕她就此离他而去。
冉忻尘小心地将孩子抱过,那姿势却是笨拙的,僵硬的,托在手中便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窘迫得连耳根子都泛起了淡淡的绯红,最后僵直着双手将孩子放在她枕边。
她看着他,轻声对他说了声“谢谢”,除了谢谢,她什么都回报不了他。
他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去,抿了抿唇,说她不该过了这么久才找他来,这是拿她和孩子的命在开玩笑,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并说,她此番元气大耗,需仔细调养。
那语气里,有着丝丝隐忍的怒意。
之后,他每日进宫,亲自为她熬药并亲手喂她喝下,直至她完全恢复,再之后,又不再来。
而墨离,当晚便与她说,此生只要这一个孩子,他再不想让她受这样的苦,这样的惊痛害怕此生再不想重来一次。
他这一生,诸事皆在他掌控之中,唯有此事,令他痛入骨髓,惊于魂魄,永生不敢回想。
她被他环抱着,泪水湿了他的衣襟。
她很少流泪,再苦再难亦不轻易言哭,那一刻却怎么也忍不住。
他是一国之帝,怎可一生只有一个孩子!
但她知道,这份心意只要他说出,便定会做到,决不更改。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墨云睿那般严格要求,以帝王的标准来对待他,哪怕他还不足两岁。
这一切,不是不爱,而是爱至深,情至切。
而此时墨云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