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却见他眸光渐渐深幽,定定凝视着她,久而不语。
“这不过我的一点想法,殿下听听就罢了。”她看向别处,并不期望他能认同。
“你若是农妇,我便是那与你一同耕作的农夫。”他却淡淡地说道,并无玩笑之意,“我耕田你播种,我种菜你浇水,粗茶淡饭,温饱即可,膝下儿女成双,唤我为爹,唤你为娘,虽清贫却美满,这样的日子,足矣!”
似乎有一汩清涧溪水缓缓从心底流过,宁天歌的眼角有一抹潮湿,不管他是否真的懂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已足够打动人心。
可是,他毕竟是要做帝王的人,最终要坐上那天下至尊的权力之位,又怎可能甘于做一介平民布衣。
抹去那缕湿意,她缓缓一笑,“殿下倒是平白占了我一回便宜。”
“这个便宜,你可以随时占回去。”他立即接口,唇边戏谑,眼中认真。
“占不占回,结果有何不同么?”她微笑反问,不再纠缠于此话题,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我这农妇长成这样倒还说得过去,倒是殿下……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不象是个农夫。”
墨离幽幽叹了口气,“谁叫我天生姿容绝世,虽然衣衫粗陋,却依旧无法掩饰内在与外表的光华,这些实在非我之过。”
她默默地看着他,“天下脸皮最厚者,恐怕非殿下莫属。”
他灿然一笑,墨玉般的眸子在长睫下流淌出万般华彩,瞬间照亮这晨光将透被雨水冲刷得碧绿青葱的密林。
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哪怕身负内外之伤,哪怕面临生死困境,依旧无法折损其一丝风华,半分尊贵。
宁天歌心底轻叹,折了根树枝几步走到他身边,示意他低下身子。
墨离一眼便明白她要做什么,眸里的华光更加明艳,十分配合地半蹲下来。
手指在如水光滑的发丝间穿行,无需多加打理便是柔顺,她流连片刻,将他的头发慢慢向上拢起。
“你可知,一名女子为一名男子绾发,意味着什么?”他突然轻声相问。
她微顿,稍后答道:“殿下就当我是平时为你束发的婢子吧。”
似是未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他默了一下,低笑道:“这有些难,自我出宫另辟府邸,已多年未曾让人为我绾发了。”
宁天歌惊讶之后便是恍然,难怪平时见他都是一副自在fēng_liú的模样,多数时候皆是随随便便地束了些,象冉忻尘那种一丝不苟的样子就不必说了,便是象墨承那种正式的束发亦未有。
用树枝将他头发固定住,等他直起身来,她忽然有丝不真实之感。
这样的装扮着实与他相去甚远,甚至有些陌生。
“不认得了?”他笑。
她摇摇头,再端详片刻,觉得仍有不妥,抓起一把泥浆就往他脸上涂抹。
“你这样叫我怎样见人?”墨离表示不满,却享受地闭起眼睛,一动不动地任她上下其手。
“就是要见不得人才好。”宁天歌罢了手,满意于自己的杰作。
那泥糊得并不厚,只是薄薄一层,但经她一番动手之后,墨离那脸倒不显得有多脏,但是肤色却有了完全的改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夫一名。
“这易容不错。”他认可地点头,出其不意地亦抓了把泥抹在她脸上,“所谓夫唱妇随,既然你是我的家妇,也得涂一些。”
她有些好笑于他这孩子气的霸道,知道自己那模样是得改,便随了他去。
那人的动作却是极慢,指腹一点一点地在她脸上走动,极为仔细,极为专注。
她垂了眼,身子动了动。
“别动,马上就好。”他一手按住她的肩头。
她耐着性子,“殿下,天已经亮了。”
他没有理会,依旧细细地描绘着,末了,手指在她唇间一点,温柔笑起,“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妇,我就是你的夫了。”
——
雨后的山道又湿又滑,再加上墨离受了伤,多次停下来休息,因此两人走得并不快,过了将近一日,距离山顶仍旧有大半距离。
山中人迹罕见,据说是因为北邙山地势凶险,湿热多雨,尤其山内毒虫遍布,导致很少有人敢在山上居住。
宁天歌看着这荒无人烟的山林,此时已经笼罩在薄薄的暮蔼中,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过夜的去处。
“娘子,有老朋友来了。”墨离忽然低低地笑了声。
她眸光一冽,装作不经意地转身,果然看到旁边的密林里,一群黑衣人如幽灵般隐在阴暗的光线中,看不清有多少人,只有一双双眼睛象毒蛇的信子般盯着他们。
要躲,肯定来不及了,也容易暴露身份。
硬拼,敌多我少,虽然未必会败,但冒不起这个险。
“相公,都怪你,早就说了不要进山,你偏说走这里方便。”她拿手指戳了戳墨离的脑袋,怨怪道,“现在倒好,方不方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我们迷路了,你说怎么办吧。”
“娘子,是你自己着急赶路,现在倒怪起为夫来了。”墨离甚是委屈地辩解。
“什么?你……”她两眼一瞪。
“好好好,是为夫的错。”他连忙陪了笑,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心疼地问,“手指戳痛了没有?下回轻点,看,都红了,让我给你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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