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外远眺,茶园竹丛,村落人家,宛如一幅诗意朦胧的山水画,别有一番韵致。
那清微洞真观也在这夕阳无限好的黄昏画卷之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泉。
那跌倒的蓝衣道人已吓得卷在一旁直打哆嗦……
拿--命来!
黄--泉--路、枉--死-城,早死-早-投生!
欧阳璋前面那句阴涩恐怖的声音犹在回响。
却忽然被一声清亮的道号打断:“玉清原始天尊!”
庭院中忽然飞出一物与那漫天黄纸一撞,如一声低雷,轰一声如爆炸般黄纸纷纷断碎,似粉末般飘到地下!
已转过身的皇甫枫流一阵愕然。
低头一看,那催命的鬼符已落在身前不远处!
击落这诡异致命符的,竟是一截燃烧了一半的香。
那催命符被香火击穿、落地,旋而化为灰烬。
然后院内清风扬起,那黄昏的阳光洒在这破旧道院,竟有无限的苍凉和古朴。
而清风中微微弥漫的,竟是香灰。击散那黄纸笼罩的阴云、发出暗雷般声响的,原来是这香灰。
可香灰本在炉子里。
除非有人把他弄到半空。可谁又能在瞬间把这半燃的香灰激扬到空中?
这里再没有别人,除了……
却见锦衣玉丐脸上一块青、一块白,比他那身不伦不类的名贵衣服还要斑驳,眼里尽是不信、怀疑、怨恨、恶毒的神色。竟然一改阴冷生涩的语调,带着恨恨的颤声道:“是你……”
却见那原本在墙角擦拭污渍的拐腿老人,已盘腿坐在香炉后三清殿的台阶上。那洗得发白的灰衣道服,和这古旧的清微洞真观一起,在斜阳的金芒里,竟隐隐有光彩夺目的感觉。
他的装扮,就像一个年老的杂役;脸上也没有那种鹤发童颜的道骨仙风,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在经历了岁月的侵蚀之后,满满的倦意。
他只回答了两个字:“是我。”
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有抬眼看欧阳璋。
锦衣玉丐忽然笑了,笑得即自嘲、又自怨,却道:“好!好!好!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却没想到,你躲在破观里……”
那灰衣老人并不抬头,只悠悠道:“不管观新、观旧,总是观;只要道法在,观就没有华丽与破旧的区别,若道法不在,就是修得再富丽堂皇,又有何益?”
皇甫枫流心念一动,就凭这番感悟,就不是俗世忙忙碌碌的道门子弟们能够参悟到的。
这道役绝非凡人。
击落催命符的半截灰香,应该就是这老人说发。这香是普通的香,并非稀世的法器,却轻易瓦解了欧阳璋的全部攻势。
想到这,刚待上前行礼致谢,就听后面的欧阳璋道:“你即道法这么高明,却为何要躲在这山里这么多年,连云台观祖庭也不敢回去?”
那盘腿的道役丝毫不恼,仍淡淡的说:“师弟,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明白祖师爷‘万法皆俱于一心,心若寂然不动,自得太极之体’的精要;眼里都是物役。”
师弟?
众人一片莫名:这道役怎么会和欧阳璋是同门?业内没有人了解欧阳璋的师承来历,可这盘腿道人,明显是道家正门出身,二人怎么会是师兄弟关系?
欧阳璋笑道:“你即没有为物所役,干嘛不把那几颗老骨头交给我?免得东躲西藏!”
盘腿道人闻言脸上怒容一现、双目如电,直视欧阳璋;旋又归于平静,几无表情地看着
欧阳璋说:“师傅对你恩同再造,你为了修炼不世邪法,竟然要打他坐化后舍利的主意……”
欧阳璋忽凄厉笑道:“恩同再造?!我这一生,都毁在你们三个杂毛身上!你竟还如此不知羞耻、大言不惭!”
这几句话,把旁人听得俱是云里雾里,似乎欧阳璋与他的师门有深仇大恨,但最后打师傅坐化后舍利的主意,几乎已非人所为的行径。
可那盘坐的道人却一副愧色:“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并不是师傅他老人家!”
又神色一肃:“师傅救你出苦海、引你入道门,否则你终生是一个流落江湖、衣不裹体的乞丐,你难道……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吗?”
“哈哈哈哈”,锦衣玉丐欧阳璋仰天大笑,笑声里却充满着悲伧:“感激!如果不是他教出那等徒弟,我本来就有机会锦衣玉食,要他什么再造?!”
言毕双眼紧紧盯着盘腿道人,脸上隐隐有着泪痕。
盘腿老人忽无尽萧索地对众人道:“众位就此去吧,这里的事,已和众位无关。”
皇甫枫流赶紧上前,双手一合、左掌盖在右掌之上,双手虎口相交,行了已个道礼,口中躬身道:“晚辈皇甫枫流,感谢老前辈的救命之恩!请教老前辈道号?”
画疯插口道:“请教前辈,是否就是‘五行方外九道人’中的拐道人半生道长?”
那盘腿道人尚未回答,欧阳璋却抢言道:“不错!他就是做了半辈子骗子、又装了半辈子好人的半生杂毛!”
这话语极其不敬,被称为半生道长的拐道人依旧丝毫不恼,眼里却愧色更浓!
他并不搭理欧阳璋,却对皇甫枫流道:“凡事只有机缘,这事由老道而起,自应该由老道而终;各位不需挂怀,天色不早,想来各位大事未了,还是早点下山去吧。”
皇甫枫流等人均大感疑惑。下山去寻访茶迷的踪迹,当然是要务;可就这样离去,又似乎有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