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绯馆大堂中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师北落觉得有些眼花缭乱。放下手中的刻刀揉揉眉心,再盯着那半成品玉石的时候竟然有些头晕。师北落再次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之后睁开,这一次看东西就比较清晰了。
忽然之间觉得付贺过于安静,师北落一抬眸便见到付贺正拖着腮帮,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瞧,两眼发直,活脱脱像色鬼见了漂亮姑娘。
师北落嘴角噙着笑意,手上的刻刀继续运转,已经将那玉石雕刻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嘴上淡淡道,“王爷不盯着绯绯姑娘,盯着我作何?”
付贺的手叠在桌上,认真地道,“本王在想你区区一个边陲的人参商人,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家财。”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师北落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拐卖妇女?贩卖军火?运送罂粟?”
师北落的家乡在琥国西陲的汶城,边境之地山高皇帝远,常有这等作奸犯科的事情。师北落的身家如此丰厚,的确惹人怀疑。
“王爷,我是一个正当的商人,初期的时候的确得了一些人的照顾,但绝对没有做出有违律法的事情。王爷若不信,尽可派人去查。”
“说到这个......”付贺想起了那日在公主府见到的两个老人,尤其那个瞎了眼的老人家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之前定过婚约究竟是怎么回事?人怎么会死了?你又为何不告知他们两位?”
师北落手上一顿,目光里沉淀了不知名的东西,似有哀恸之情一闪而过,只听她叹息道,“若华出生平凡,是一个采药的药女。我与她相互倾心定下婚约,后又告别二老出城寻找契机。我起手时候的人参大多是她亲自采摘的,可是后来......”
“后来发生何事?”付贺早已知道许若华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追问。
“后来,”师北落苦涩道,“若华在山中采到一棵世所罕见的活参,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桶金,有很多人追问我们活参的采摘地点,但我们从不告诉外人。”
师北落稍作停顿,转过头直视付贺,“王爷,你问我这么多钱财是从哪里来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没有任何钱是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我如今有那么多的钱财是因为——这些钱全都是用若华的命换来的。”
付贺震惊,师北落曾当殿说许若华故去了,难道说......
“活参长在万分险恶的地方,我体质弱若华不让我犯险,但她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冒险摘参。到最后可能是山神看不下去像我们这样贪心的人了吧......所以他老人家夺去了若华的性命。”师北落轻轻闭眼,“但他老人家其实应该惩罚的人是我......”
“你不告诉那对老夫妇若华的事情,是怕他们伤心难过?”
“嗯,”师北落慢慢道,“他们好端端的一个女儿交给我,我却无法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他们。在若华死了之后,我就模仿她的笔迹写信,其实二老一个瞎了一个大字不识,但还是会让人读给他们听的,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将字迹模仿地像一些,语气也更加像一点,却没有想到这一瞒就是好多年。”
付贺拍拍师北落的肩膀感慨道,“若华待你情深意重,本王觉得她去采药也非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她可能是想让你过得安逸一些。没有当日牺牲的若华,就没有现在的你。你该好好珍惜她的情意,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为她活下去。”
师北落道,“王爷似乎也分外感慨,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是么?”付贺抬起下巴冲着对面雅间,“你现在是本王的金主,本王起码该装装样子在你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吧?”
师北落觉得现在时机正好,打算作出第一次的尝试,于是开口道,“王爷对......”
“铿——”一声利锐的锣鼓声打断了师北落的话音。
付贺问,“你要说什么?”
师北落摇头道,“稍后再说不迟,看样子是竞价开始了。”
“嗯,”付贺道,“顺序是按照梅兰竹菊来的,绯绯姑娘一直以兰花纹为盖头,应当是第二个竞价人物。”
师北落盯着下方的人若有所思道,“律法上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见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但这些姑娘却入了贱籍,站在这里被当成商品来买卖,又可见最终人与人是存有等级的。”
付贺不屑道,“这都是命数。”
师北落看着他,“若我没有成为驸马,恐怕也没有资格与王爷呆在一间雅间这样饮酒竞价吧?”
付贺道,“现在你不就是驸马么,没有那么多的可能,安安心心等绯绯姑娘罢。”
师北落抿嘴一笑,低着头继续刻画。
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想过该如何接近琥国皇族的皇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琥国统治阶级的最上层。虽然她已经富裕,但这些钱财定多能买到的只是地方级别的一些贪官污吏的优待,离真正的政治中心还很遥远。
后来师北落想过买官,但买官的官位也仅仅是基层的,画上十年二十年怕还是在老地方半死不活。若是老老实实去考科举,不提科举之难,就算侥幸中榜荣登三甲,到最后也可能仅仅是个翰林院修书的,又或者会被皇帝发配到地方去做县令,那与师北落的愿望只能是背道而驰。
幸而天璇公主招亲,师北落作为琥国最有权势的公主的驸马可谓一跃龙门,身份不同往日。瞧当日大殿上众人的阿谀奉承,瞧如今怡王付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