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怔了一怔,竟不敢伸手去接。万元吉讪笑一声,只轻轻地将信放在了碧落眼前。碧落正襟危坐,可余光之处,却扫到这信封,上面一片素净。她呆了半晌,才冷声道:“常明侯一向清明,怎么如今也糊涂了?我不识得字,读不了这信。”
“嘿嘿……嘿嘿……”万元吉搓了搓手掌,又讪笑两声,“侯爷说,请姑娘看了这信,后面还有两句话托我转告你。”
他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刻意面对着门避开。碧落呆呆坐着,终于慢慢伸手过去,将信封拆开,展开信笺。上面白纸黑字,不过只是两行字:
卿未负吾,吾至负卿,嵚州艰难,惟盼相扶。
海阔鱼沉,遥祝平安。
原来满纸都是客套话,短短二十四个字中,便是一个称呼,一个落款都没有。碧落不禁冷笑了一声,几乎要硬起心肠,将这信丢到一旁。可自己又怎么也动不了,更无法将目光从这纸上移开。许久,她才将信塞回了信封,轻声道:“万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转告我的?”
万元吉这才转过了身,面色严肃,沉声说道:“侯爷说,邱绎才堪大任,姑娘大可放心。眼下嵚州局势虽难,终有雨过天青一日。”
碧落漠然地点了点头。万元吉声音愈发地低沉:“豫王根基不稳,唯有求速一途。若要解当下困城之局,不过“坚守”两字,就中又不过钱,粮,人三事,皆是要尽早筹谋,不可拖延。邱绎毕竟初任要职,眼前事多,只怕一时未能想得长远,还请姑娘就便提携。”
碧落忍不住冷笑:“万先生。我林碧落是罪臣之女,见识浅薄,能保的住薄命一条已是万幸,又哪有什么提携之力。他常明侯寻错人吧?”
“侯爷说,若姑娘要报杀父之仇,待叛乱平定后,他随时恭候大驾。只是眼下无人可托,惟姑娘与邱绎亲近,乃最合适之人,求姑娘顾念昔日之情。薄施援手。侯爷感激不尽。”
碧落沉默了良久。才低下头道:“这些话都是他教你说的么?”
“那是自然。我这么个粗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亏得侯爷耐心,一字一字地教,记这话都叫我为难了好一阵子。”万元吉一拍桌子,正想大笑。又忍了回去。他再是粗人,也从话中听出碧落与乔瑜的纠葛之情,又连忙拍了两下嘴巴。
“可我实在有心无力,常明侯他……”碧落终于轻声道。万元吉一听,忙到了碧落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又道:“庸州被豫王两万大军牵制住,城内储藏的粮草无法运出,侯爷已经亲自去了庸州。这三件事中。唯这件事,需要些时日。”
“他……去了庸州?”碧落一惊,抬起头来,“如今只有曲靖有暮江天险,还算安全。他若去了庸州。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庸州有三万兵马,昭南已平,扈州安稳,后方无忧,比嵚州稳妥了不知多少倍。姑娘不必多虑。”万元吉对答如流。碧落苦笑道:“这话也是侯爷教万先生的么?”
“嘿嘿……”万元吉搓了搓手,憨笑了几声,又正色道,“侯爷交代的我都说了。林丫头,你自己保重。”他拍了拍碧落的肩膀,不知怎的,碧落顿时想起了林书培和四平。她眼眶一红,也低声道:“万先生,你也多保重。”
她转念一想,又问道:“万先生,泰王真的就没话问我了么?”
万元吉叹道:“侯爷已经撤掉了泰王府和谦王府的御林军,如今一切安好。我们王爷他……他已经晓得了一切,这才将我交给侯爷驱使。”他虽未说其他,可一想便可知,若非心灰意冷,又怎么会将身边唯一可用之人交与他人?
“你替我转告泰王,珞如对他,终有歉意。”碧落黯然道。若怀歉意,终是有情,总有些许安慰。
万元吉默默点了点头,摇头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要走,到了门前又转过身来,轻声问道:“林丫头,你可有信要我带给侯爷?”
人既不愿相聚,又何必鸿雁传书?情长情短,恨多恨少,又岂是一张纸能写得下?碧落垂头静默了许久,终于摇了摇头,淡笑道:“我不识字,无信相托。”
万元吉又讪笑几声,再次拱手,才开门离去。
碧落一人坐在房里,思绪便如凝结了一般,过了片晌,才又抽出了那张信笺:卿未负吾,吾至负卿……海阔鱼沉,遥祝平安。这字清瘦秀拔,舒展自如,果然字如其人,可这字与那“方生方死”卷上的字又何其相似。他临那字时,可是字字刻骨,才会生情铭心?
“乔瑜,我决不会悔,你也切莫要后悔。”她又想起自己在勤问殿对乔瑜说的话。其实乔瑜心中十分明白,无论是他心中记着旁人,抑或是他杀了林书培,碧落却从未有一丝悔意,更从未想过要报什么杀父之仇。只是她面对不了自己,她害了常玉害了愫琴魏知兴害了哥哥娘亲,她自作聪明,害了这么多人,她怎么能坦然面对这一切因情而起以恨止的结局?
每每深夜想起惊坐,便是一身冷汗。
只是她的心思从来也逃不出他的掌握,他什么都一清二楚,所以万元吉对答如流,所以他才会说“卿未负吾,吾至负卿”。而他,可会悔不当初么?
乔瑜,你可会么?
她心口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燥热,心烦意乱间,她捏住了信笺便递到烛火上,火花沾上了边角,立刻铺天盖地朝信笺中间卷来。碧落眼看着它将“卿”字烧成了灰烬,忽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