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有时会使人失去理智,而老蔫叔的狂热却让他后悔了一生。大约五十万年前,发生过的往事就像昨天,那一年老蔫叔风华正茂,好像还担任一个什么部门的领导。狂热的年代往往产生许多狂热的口号,那一年放卫星成为时髦,好像嫦娥和孙大圣都是中国人,咱中国人吃钉子屙铁真了不起,口里含一枚珍珠就能飘然而飞,一个筋头十万八千里。
有时候容易逻辑混乱,好似机器人点击错了程序,三岁的孙子打开电脑的第一句话,我要看超级飞侠!世界上胡说八道最省心,因为那不需要严密的逻辑推理。据说原始社会人们最公平,射杀的猎物平均非配。好像人民公社成立那阵子,省报刊登了一条新闻,xx公社购置了一件半机械化的劳动工具,醒目的标题下面是内容,原来是买了一辆架子车。
你不用嗤之以鼻。老蔫叔拉着架子车志得意满地从凤栖街道走过,吸引了多少羡慕的眼神,那可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实事,一绺鲜艳的红布染红了凤栖。
一头毛驴被塞进架子车辕里,不负众望地担当起拉车的角色,那可是一件无比荣耀的差事,毛驴的使命是跑步进入**。蚂蚱车上推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玉米棒子,白胡子老人推着蚂蚱车不停地扭动,穿红褁肚的小男孩拉车的姿势非常卖力,造型别致的箭头直指蓝天,亩产万斤粮,xx公社放卫星!
更荒唐的事情还在后头,老蔫叔的试验田里一亩地种进了一千斤小麦,小麦种子铺了厚厚一层,据说那是为了火箭速度,一亩地要产十万斤小麦,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人民公社威力无穷!
绝对不是耸人听闻,五十万年前发生过的事情。那一年人们的狂热达到了极限,自然界狠狠地惩罚了那些异想天开的动物,毛驴由于不堪重负而心有不甘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天地间刮过来一阵黄风,老蔫叔真正成为了老蔫,饿得皮包骨头站在田头,手里拿着一本砖头厚的宝书罗万象,能预测这个社会的前世今生,书里边写着数不清的咒语,犹如变化莫测的万花筒,你随便默念其中的一段警示,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功能。鱼儿在云层里行走,一头老猪长着翅膀飞来飞去,这个世界可以任意涂抹,领导的意志便是一切。
田埂上袅袅婷婷走来的,正是老蔫叔的老伴蛮女,那时节不叫老伴,叫做“革命的伴侣”,任何事务一旦赋予革命二字,就蜕变得神圣无比。五十万年前人们不懂计划生育,蛮女为老蔫叔生了五条儿女,五条儿女竟然长着五张嘴巴,每天都要吃进大量的食物,如果谁吃不饱,就饿得娃娃直哭。蛮女告诉老蔫,老幺(最小的孩子)死了,你去抱些干草,把老幺扔进枯井里头。
夫妻俩说这些话时,没有任何伤心的表情。城墙上的高音喇叭里,正在播送着一首叫做“好”的歌曲,这个世界好极了,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人类在创造文明的同时,又在丧心病狂地撕毁自己,有些功能与生俱来,没有必要也不可能改变,比如不吃饭就要死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会思维的动物用了几十万年时间还没有弄明白。
歌声在旷野里撞击,时而慷慨激昂时而竭斯底里,树叶被风吹落,呜呜地哭,我看见大地的表层,镶嵌着无数双幽怨的眼睛。他们正是那种狂热的殉葬者,用生命诠释了一种不可更改的自然规律,这个世界没有灭亡,创造和成长还在继续,老蔫叔突然狂飙:“我怎么就那么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