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是非这话出口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像是脚下悬空的感觉忽然之间消失了一样,站在塌陷的地面上,一下便跟着栽倒下去。
一瞬间,海水围上来,再次让唐时陷进去。
是非拽了他一下,扯了他袖子,便已经带他往下面游去。
海面上的光,逐渐地消失,唐时没说话,跟着是非一路往下沉。
越往下,受到的海水的压力也就越大。
这里看不到任何的海底生物,即便是什么海藻一类的东西都看不到。唐时几乎要以为这里是一片死海了,瞧不见任何的生机。
下沉的过程持续了很久,若非唐时现在是个出窍期修为,恐怕早就被这周围海水的巨力给压破了五脏六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眼前已经一片黑暗,只有是非拽着他的手指,还透着些微的温度。
忽然便停下来了,是非说:“到了”。
他手中一盏灯,忽然又出现了,唐时觉得这灯太过眼熟,想起来是在四方台的时候他用过的。
即便被海水包裹着,这灯也亮了起来,是非手指上的佛光跟着涌动过去,那森白的光,与周围的世界,如此格格不入。
然而在它亮起来的一刹那,周围的黑暗,也转瞬之间被点亮了。
像是忽然通明的灯火,一下便辉煌起来。
——其实不过是唐时的错觉,这样的光亮,在平时自然是算不得什么的。可是与方才那样深重的黑暗比起来,当真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唐时屏住了呼吸,目光从是非手中的这一盏灯,转向了周围的世界,忽然再也转不开目光了。
是非道:“东海罪渊,乃是半轮月被取出之后,从地心之中涌动而出的罪力——佛门称为罪力,业力。乃是这枢隐星一切怨、恨、嫉……种种情绪业力汇聚之地,原本是没有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有了。”
这些话,唐时听见了,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们已经站在海底了。
眼前应当是一片巨大的海盆,无数泛白的大圆石柱从地底探出,巍然屹立于这深海之中,太高,也太粗大,五六人环抱。这一片石柱,只刻画着条形的竖纹,除此之外竟然少有旁的花纹。只这样朴素地,直接从地底伸出来,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样。
可是这沧桑感觉,在唐时看到它们的那一刹那,便已经被这样的场景给震撼了。
入目所见,森然林立,唐时眼前有数不清的石柱,海水从中间涌流过去,不带起半分的微尘。
暗流,像是这样淌了千百年。
他只看到石柱,还没看到罪渊,
只往前走去,慢慢地走进了这无数的石柱林中,在最外围一根石柱外面停住,唐时站在它脚下抬头望,这石柱之所以能被唐时看到,并非是因为是非这一盏灯的照耀,而是因为这石柱本身是亮的。在是非那一盏佛灯亮起来的时候,它们像是都感应到了一样,也跟着亮起来。
这石柱,很高,抬起头来几乎一眼望不到顶端。
唐时只看到这石柱,戳向头顶那一片透出光的海面,却知道这肯定没有到达海面,只在海水以下。
正要走过去,却又停住脚步。
这石柱上,刻着两枚小字——法定。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预感,只回过头去看是非,跟来时不一样,这个时候的是非是走在唐时的身后的,他只是看着他在这里查看,却不说一句话。
似乎是,等着让唐时发现这一切。
他换了一根石柱查看,果然也在上面看见了被海水侵蚀过的文字——巫晴。
这一根石柱,跟之前的那朴素的石柱,又略有差别,在巫晴这个名字的上面,画着半只抽象化的翅膀,代表着的应该是……天隼浮岛。
“巫”这个姓氏,唐时有印象。这是天隼浮岛妖修之中鹰族的姓氏。
天隼浮岛,隼者,亦属飞禽。天隼浮岛之上,其实一向是飞禽的势力比较大, 毕竟上面有金翅大鹏鸟。天隼浮岛的标志,便是这样的一枚翅印。
而现在,这印记出现在了东海罪渊下面,那么这一根石柱代表着的便是天隼浮岛了吧?
至于之前那法定二字,唐时忽然回转过身,伸出手指来细细摸索着那名字上面的位置,果然在那被海水侵蚀过的石柱表面,摸出了一枚小小的卐字印。他一下便明白过来了,这里……竟然同时有天隼浮岛和小自在天。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时还不是很清楚,他继续往前查看。
妖修,佛修,妖修,佛修……
这样的过程重复了很久,不知不觉之间,唐时已经走过了这一片石柱之林。
海水将唐时的衣袍掀起来,从那石柱边走过的时候便偶尔拂在石柱上,带起一片尘埃。
石柱被侵蚀的程度不一样,证明这些石柱并非同一日忽然之间全部出现在这里的。唐时越往里面走,看到的石柱被海水侵蚀的程度就越轻。举目四望,前前后后都是石柱,高大的,参天古树一样。
他背后站着是非,是他的掌灯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漫长岁月积累之下的壮观景象。
在这样的壮观震撼之下,心里却又压抑了起来。
唐时很清楚这样的感觉——压抑。
那一种,来自即将知道的未知的压抑。
继续往里面走,唐时终于看到前面的石柱越来越少,也透出些灵光来,可之后他便感觉出了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