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本来是有上山的小客车的,但陈涛想步行,他们便没有去街上赶公车,而是出后校门,沿着江边小路,直抵山麓,再择曲径上山。念大学那阵,同学们舍不得花费,周末了,时常这样邀约一块儿,三五成群的到山上去游玩。而今重新回到阔别多年的嘉陵江畔,他的愿望依然是徒步行走。踏着江边柔软的细沙,沐浴着清凉如许的河风,再皱着眉头眯缝着双眼凝神屏气地眺望绵延起伏且又朦胧瑰丽的碧云山山峦,梦幻般飘逸的感觉便实在是一种爽心悦目的享受了。
初夏的嘉陵江,江水还很枯瘦,湛蓝的碧水驮载着涟漪不快不慢地向着远处流淌;偶尔有礁石挡住了去路,碧水也不慌张,只是轻轻地挥挥手臂,举起雪白的浪花,发出轻悦的欢歌声,然后就绕着道儿继续赶自己的路。这情景,使陈涛的耳边情不自禁地响起了《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的歌声。那首出自影片《黑三角》的流行歌曲,伴随着他的大学时光,伴随着他的从警岁月。影片的故事情节他早记不得了,然而优美的歌声和优美的旋律却始终回荡在他的脑海里。每每听到这首歌,他就有一种莫明其妙的感动。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感动。从牢里出来,他发觉自己最大的变化不是喜欢沉默了,而是容易感动了。面对某一个人,面对某一件事,面对某一处村落,或者面对某一幅画,面对某一首音乐,他都容易感动。在别人看来根本不值得感动的东西,在他那里却居然能令他感动得泪流满面……
在一蹲礁石旁,他站了下来。他对陈蕊和许莉说:“我唱唱歌好吗?我真想放开喉咙高歌一曲呢!”
“想唱就唱呀,没有人阻止你!”许莉笑道。
陈涛想了想,摇头:“还是不唱的好……”
“为啥?”许莉问。
“不为啥,突然又不想唱了呗!……妹,你唱,我很想听你唱歌!”陈涛把目光转向陈蕊。
陈蕊心不在焉,听了陈涛唤自己,茫然的回头:“哥,你叫我?”
“是呀,看你心神不定的,不知在想些啥!叫你唱一首歌来听!”许莉责备陈蕊道。
陈蕊的脸上没有表情,她愣了片刻,问:“唱啥呢?”
陈涛走到陈蕊身旁,伸手抚住了陈蕊的肩头:“妹,哥给你唱一首……‘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啊,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们自豪地举起杯,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陈涛低声哼着,不时把目光落到陈蕊的脸上。
只见陈蕊的脸越来越苍白,两道泪痕从眼眶里滑落而出,潺??诶湟愕牧臣丈稀?p> 他止住歌声,问道:“妹,你怎么了?”
陈蕊猛地将头埋进陈涛的怀里,嚎啕大哭。她说:“哥,你回去吧,不要再来看我……小松越狱逃跑了,对吧,大街小巷张贴着通缉令,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警察,你连自己的家仇都不能报,谁还敢指望你能替其他的平民百姓伸张正义……我们国家处在变革时期,这是你教育我和安慰我的口头禅,好像‘变革时期’就是最大的理由,国家就不应当为弱者承担起公权的责任,但是,哥,我要告诉你,社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贪官污吏像一只只丧心病狂的狗,他们正在变本加厉地用尖锐的牙齿撕咬着祖国和人民柔嫩的肌肤;强权和霸权也像军国主义笼罩下的小日本,正在无所不及地对弱势群体应当享有的权力实施惨无人道的‘**’……我们这些学子,不管是八十年代的,还是九十年代的,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践踏道德的尊严和法律的尊严却无能为力……实话告诉你吧,你也别等杨教授了,他一年半载的回不来了。早上我得到了他的消息,他病了,病得不轻,已经从海南转到北京抢救治疗去了。他说他最大的心愿是想见我一面。系里龙主任一大早就来告诉我,要我明天乘飞机去一趟北京,系里已经给我买好了机票……哥,你回去吧,我打定了主意,出国去留学,杨教授愿意帮助我,所有的手续和所有的费用都由他全权负责。假如杨教授有个什么好歹,那么我走就肯定是很快的事情了……哥,你回去吧,千万别挽留我,命运既然决定了我要远离自己的祖国和远离自己的亲人,来得又是那么突然,甚至容不得你和我有丝毫思考的余地,虽然愁肠百转,我也只能是对你和妈妈说声对不起……你回去吧,或许我要等假期结束了才走,或许我马上就要启程,但相信我们一定会有相聚的那一天的。祖国富强了,人民富裕了,法制健全了,哥,我们再像你歌中唱的那样,相聚在一起,举杯同庆,回首彼此所经历过的一切,无怨也无悔,那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陈涛紧紧地搂住陈蕊,他没想到陈蕊的心里埋藏着那么多的痛苦。他说:“都怪哥对你的关怀和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