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金城之后,王墨却不再让车队日夜赶路。
往往天色尚未黑定,车队便就近找了村落、集镇投宿。
车队的其他人都以为是经历过八盘峡之事后,王墨担心再遇匪盗,所以谨慎行事。只有疏桐知道,他放慢速度,其实是在等待云罗。
这一路,王墨并未与疏桐同行同宿。他多是午后上车来,听听疏桐抚琴或者让她陪着下一两局棋。天色一晚,他便回自己的车上去了。
疏桐尚不知王墨现在为何变得这般君子守礼,直到有日傍晚去他车上唤他用餐,才发现他的车厢里摆满了瓶、罐、箱、盒,加之那倒铸在一块玄铁上的小型铁炉和铜鼎,竟如同是一个移动的制药作坊。
“公子一直在炼药?”看着在炉鼎前忙碌不已的王墨,疏桐有些诧异。
王墨用竹勺翻搅着鼎中的浓黑药汁,头也不抬道:“云罗想必也快回来了,我得早些将改良后的解药配制出来。”
云罗一旦回来,就意味着自己想挑拨赵王和王墨关系的计谋失败。疏桐心有不甘道:“公子就这么肯定云罗会追来么?”
“不肯定。我只是觉得她那样的女人,会比较惜命。”说着,王墨又将一块上好的银霜炭丢进了铁炉。
这车厢改造的炼药作坊,毕竟空间小了些。没待上片刻,疏桐便觉得浑身上下热汗溱溱。
见疏桐抬袖拭汗,王墨便道:“桐儿先下去吧,这车里有些闷热。”
疏桐转眸看王墨,他依然如同往日一般,一袭青袍,俨然端庄,面上却干爽清洁,不见一星汗渍。
“公子不觉得热么?”
“心静自然凉。”王墨笑意淡淡,沉静而笃定。
心静自然凉?鬼扯!他那心里一日不知道有多少算计,怎么静得下来?
离开金城三日。也就是距八盘峡遭遇劫匪整整八日后,也没见云罗追上车队,疏桐便暗自猜测,要么云罗死在了返回洛阳的途中,要么就是她根本没有中毒!
没有中毒这个极有可能。自己曾提醒过她王墨擅长用毒,以她的精明,断然不会再听话服下那所谓的“避胎药”。自己中毒是因为喝下了常氏赐下的满碗药汁,云罗只是吃了几粒药丸,未必就中毒了……
又过了三日,依旧没有云罗的消息。疏桐便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云罗这般行走江湖的女子。只怕见惯了各种下毒手段。在王墨给她第一粒药丸时。她未必就当真服下了。
到第六日,疏桐与王墨对弈时,已经不再纠结云罗的事了。前后也有半个多月了,云罗只怕早就快马赶回洛阳。将王墨勾结齐王及密谋夺宝之事禀报司马伦了。
这一日,疏桐和往常一般,依旧在中盘败得很惨。只是输得多了,她也没有往常那般计较了。
分捡完黑白棋子,疏桐将白子陶罐推给王墨,王墨却撩开车帘边看风景边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陪王墨这种精明人下棋,本就没有丝毫乐趣可言。疏桐闻言如蒙大赦,忙忙将棋盘和陶罐收进木柜。
王墨起身到车厢前壁,开了小窗对车夫吩咐了两句。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王墨开门下车前,对疏桐道:“前面有个村子,今日早些投宿。”
疏桐掀开车帘往外窥看,驿道前边不远处,果然有个绿树掩映的小村落。才不过未时一刻。怎么就要投宿了?
疏桐正觉得奇怪,外面便传来孙青的声音:“公子,听雷泽说前面不远就是张掖城,我们抓紧点儿时间,说不定酉时就能入城。”
“不赶路了,今夜就住这个村子里。”
孙青笑道:“公子那般讲究,这一路都食宿不安。不如赶进城里去,选个条件好些的客栈调养调养。”
“我自有打算。”王墨对孙青的建议似并不领情。
孙青只得点头道:“好,我这就带人去落实食宿。”
疏桐透过车窗看出去,王墨正负手立于驿道边,仰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这一带的山看起来有些奇特,多是缺少植被的裸露岩石,在日光照射下,有的橙黄如金,有的赤红似火,格外鲜明耀目。
王墨的一身青灰衣袍,与那斑斓绚烂的背景相比,竟单薄得犹如驿道旁随风轻扬的黄蒿。不知看了多久,王墨突然转回身来,对疏桐道:“桐儿,下来,我带你去爬山。”
爬山?虽然不过才五月中下旬,还不是最热的暑天,可要在这个时刻去攀爬那些像火焰赤金一般的山峦,疏桐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疏桐磨磨蹭蹭走下马车,王墨似并未留意到她不情愿的脸色,只一把拉了她的手,穿过道旁的一丛黄蒿,便沿着杂草茂密的小径往山坡走去。
“公子,他们都看着呢!”疏桐缩了缩被王墨握住的手。
“你不去看他们,怎么知道他们在看你?”
想起王墨那日说的“有些事情,不知不晓,心里会好过一些”,遇到这擅长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人,疏桐竟是百口莫辩,只得仍由他拽着往山坡上走去。
待走上山坡,疏桐才惊讶发现脚下踩着的并不是岩石,而是一层层干涸坚硬的土壤。脚步踩过,便有层层泥胎滑落。好几次,若不是被王墨拽着,疏桐都险些栽倒。
直到走得热汗湿衣,终于登上了一处坡顶。疏桐抬袖拭汗后,一抬首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日光映照下,眼前的山峦红浪翻腾,起伏连绵,竟是望不到尽头般的浩大无边。
在中原,何曾见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