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队回来的路上,邢空就闷闷不乐的,耷拉着脸,坐在东洋马上也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
“营长,我有话,不知道能不能说。”虎子顾虑的吱唔着。
邢空斜了他一眼“你是娘们啊?”
虎子驱马靠了过去,嬉皮笑脸的小声问:“营长,你喜欢苏医生吧?”
“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滚蛋!”邢空举起马鞭,轻抽了下他,警告着他别乱说。
“不是,营长,这有啥的?俺是看着你着急。”虎子赶紧躲了下。
又巴巴的凑了过来“萧文那一肚子花花肠子,你要不赶紧下手,那苏大夫肯定被他骗去了。”
邢空泄气的趴在马背上,半死不活的晃荡着手里的马鞭,走了会儿疑惑的抬头问虎子“在你们眼里,我对苏医生不像同志战友的友谊?”
“快拉倒吧,营长,这又不是啥丢人的事,你还瞒啥啊?”虎子暧昧的笑着“况且苏大夫长得那么漂亮,你要真和她好上了,营里的弟兄们脸上也有光啊。”
虎子看着邢空更没心气了,心里纳闷自己营长到底怎么了。
嘴上不住的劝着:“依我看,苏大夫还是喜欢营长你。全军只要提起营长,谁不说是条汉子?那萧文是啥东西,陕北来的酸秀才,满嘴的主义,他打过一场像样的仗么?”
“汉子——”邢空独自咀嚼着这两个字,自嘲的摇摇头,悲怆的看了眼天色“回去换身衣服,咱进城听戏去。”
虎子今年刚满十八,也正是疯闹的年纪,一听邢空说要进城,忙不迭的点头,赶紧催着马,随着邢空跑回营地。
“哎,这省城就是热闹。”邢空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连下了几天的大雪,今天总算放晴了。
“营,哥,咱这是上哪听戏去?”虎子扶了扶脑袋上有点大的皮帽子。
自打进了省城就四处的望,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瞪的像豆儿一样圆。
近来鬼子查得紧,邢空一晃儿半年都没来省城了,但对地形依旧熟悉,只能在些小巷胡同间穿梭着。
“小子,没见识了吧?”邢空穿着半旧的蓝布厚棉长褂,外罩了件羊毛背心,围着粗线围脖挡着脸,说起话来声音闷闷的“听过程万楼么?”
虎子摇摇头,追问了句“城门楼儿?”
“这程万楼啊,是个人,别整天就知道打鬼子。”邢空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家程老板可号称‘天下第一老生’,前段日子从京城跑这避难来的。”
“他一个戏子避什么难啊?鬼子也学那些公子哥儿捧戏子,他们听的懂么?”虎子受教的连连点头,嘴上不住的问。
“最起码比你懂,别小瞧了小鬼子,他们比中国人自己更知道中国什么物件儿好。”三绕两绕的来到一个戏园子门口,邢空从袖子里翻出钱,扔给门口的小伙计。
“二位爷,里边请。”小伙计冻得直跺脚,还是麻利的掀起厚重的棉门帘,大声吆喝着。
园子里很暖和,邢空靠前排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摘下脑袋上的棉帽子。
虎子边跟伙计要壶热茶,边在桌子上抓了把瓜子“哥,这就是程老板?”
邢空揉着冻得通红发脆的耳朵,摇摇头“程万楼应该没这么年轻。”
“这位爷好眼力。”倒着热水的小伙计笑着说:“程老板被邀去给省长唱堂会了,今个儿台上的这位,正是程老板的大徒弟余老板。”
邢空哈着热气喝着茶,看台上正唱着“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滚油煎,腰中枉挂三尺剑,不能报却父母冤。”
邢空眉宇一舒,是《文昭关》,台上的人年纪看似不大,扮相俊秀,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潇洒挺拔,俨然早有了大家的风范。
韵味十足的唱腔让邢空顿觉酣畅淋漓,不由大声叫起好来。
“心中有事难合眼,翻来覆去睡不安,背地里只把东皋公怨,叫人难解巧机关,你若是真心来救我,为何几日他不言?”伴着韵味十足的唱腔,邢空有些恍惚。
“贪图富贵来害我,你就该拿我献与昭关,哭一声爹娘不能相见,不能相见,爹娘啊——到如今夜宿在荒村院,我冷冷清清向谁言!”想起了当年父母的死去,邢空不禁红了眼。
仿佛她就是当年的伍子胥,满身冤屈难以昭雪,沉浸在自己与伍子胥的悲伤中,久久不能自拔。
“哥,哥——。”在虎子的摇晃下,邢空才抽回神,发现一脸的冰凉,用手抹了抹,自己不知几时流了一脸的泪。
“唱的真好——。”邢空由衷的赞叹了声,目视着那余老板踱步回了后台,自己也“嚯”的起身,向后台走去。
“这位老板,我们后台闲人免入。”小伙计赶紧拦住,虎生生往里闯的二人。
“我就看看伍子胥长啥样!”邢空辩解着自己并无恶意,依旧向里走。
“您还是请回吧。”小伙计为难的拦着她。
“让开让开,叫余簟秋出来!”二人正推搡间,听得身后有人吆喝。
邢空靠到一边,看着吆喝的人,应该是伪军的团长,只好压了压帽子退了出去。
不久,就见伪军簇拥着一个女戏子出了来,邢空听左右说,这就是刚才唱伍子胥的老生,余簟秋余老板。
“原来是个女的——。”邢空了然的点点头,难怪方才总觉得和自己以往听的老生不同,多了些委婉和娓娓,原来是个女老生。
“慢着!”邢空立在门口,拦住伪军的去路,悠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