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左眼便一直细碎地抽疼,没有缘由地慌,可妈妈仍在不厌其烦地讲着她的道理。她说:“小曼,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因为爱情才去结婚的?”她说:“小曼,人怎么活都只是一辈子,你想要得到一些,就必然要失去一些。这么浅显的道理,如今你怎么就偏偏不懂了呢?”
三天前,我与夏叡庭正式宣布关于这场结盟的破裂,坏消息一夜之间传遍苏夏两家,妈妈的眼泪凌迟,外人的诋毁中伤,更兼父亲盛怒之下的威胁与质疑——离开的时候,我想到的竟只是那孩子抽抽噎噎的说话:“那不是家,家不该是这样子的,那只是一栋大房子,里面的也只是一些和你有着社会关系的人。”
思归,你是个剔透的孩子,我一直看不透的东西你一眼就能洞悉。长袖善舞久了,我的眼睛早已失去最初的干净,而今,我竟连对你的感情都看不清楚了。想起那天早晨你痛心的质疑,也许吧,我的心早已习惯了冰冷,就连暖色的衣服都不愿穿起,思归,你明白吗?是我,是我穿不起你。你眼中的高贵美丽不过是红颜白骨,将你一次次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我,那自私冷血的模样,连自己都不愿想起。
懂事以来便深刻明白的道理,性格决定命运,我生而如此,注定只能依靠自己,否则如何回报妈妈的眼泪与付出,如何抵挡父亲的压制与盘剥?承受所有命运施加与我的,就像是在深夜中摸黑前行,前途不明,归路却早已封死。我只能一路向前。
习惯了将一切事物与情感都放在天平上衡量轻重,冷静客观地作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却直到今日才知,原来一直以来我都忘记了在失重的天平彼端放上一样东西。
我的心。
我总是习惯性忽略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这不是我的无私,是我多年来凉薄入骨的自私,自私到连自己都不会疼惜了,自私到眼中只剩了势利纷华,智械机巧。
我这样的人,这一生,总是先伤己,再伤人的。
长夜乱梦三千,回忆里你仍是过去单纯的模样,没心没肺地笑着,撒娇卖乖。清澈透底的眼瞳,干净地让我无地自容。
车水马龙的街头,我一眼就看到人潮中的你。静静地站在路口,风微微吹起长长的发丝,你的脸仍是四年前那样略带忧郁的沉默,曾让我一眼便映入了心底的简单与纯净。
闭上眼,阖上心,真的就可以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吧?那个人,那段往事,和我有关的一切好与不好,你行色匆匆,于是不愿再花时间想起,总有一天你的生命中也终于不再有我,你不会记得我的存在,我的痕迹,我的一切一切。我予你的,到头来不过是应了那样讽刺的四个字:始乱终弃。
可是思归,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有多么后悔放弃你,你还肯不肯听?
我的生命中有着太多不得不争的东西,或许最开始喜欢了你,就是贪恋你身上那温暖的阳光气息,连早已被遗忘的童年都穿越前尘打开了它的怀抱,在你面前,我竟然可以如此自在地做着自己。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习惯不问太多为什么,做了什么,或者被做了什么不过都是这社会的生存法则,可你总是不停地在问,这是否值得。是否值得?连一眼即透的黑白分明都不能若无其事地相信,这复杂又无味的一生,又怎么容得下固执的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下一步便是心灰意冷。原来缘分的红线真的断了,就算我就在你身后,这小小的路口,而你也真的就再也不能感应到我的存在。
绿灯亮了,我看着你小跑着远去,微风中你跑得飞快,像极了那晚你离去时冷漠的眼神。
天将雨,却又迟迟未落,不知是否预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与秦霜华的见面便显得心不在焉,她却并不介怀,只温言劝我:“给她点时间,那孩子大约真是被伤得狠了,现在逼她留下,不过是将她越推越远。你也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是我太心急了,这人生本就太多不堪入目的残缺,我只想着我能忽略掉这触目的疮痍,却忘了那孩子干净透彻的本性。认识她时,她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生命就像是刚刚盛开的花朵。给她时间吗?当然,就像她当初给了我两年时间一样,不彻底地失去,我不会明白自己的心到底在渴望些什么。
爱就是占有,爱就是得到,爱她就要把她留在我的身边。永永远远,爱她,就是让她彻底的属于我。
这偏执到令我心惊的占有欲猝然而至,是人皆知我的冷静与自私,又怎会伟大地放手你去开始新的生活,自由自在地恋爱,和别人共筑幸福的假象?更不会容你远离,再见面时一脸淡然的沉默,防备的眼神,锥子一样的锐利,碰触就不由自主地疼痛。
你本该属于我,思归,你合该便属于我。我曾给过你机会去选择别人,可你依旧选择了我,不是吗?
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作下的选择,所以你我都要接受这一切的后果。
左眼依旧不适,几次三番的揉触令秦霜华也感到了些微的不安。“看来今天你诸事要多留心。”
诸事留心?那些原以为会很难解决的诸事在狠心划开的瞬间竟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不过是非不能也,不为也。那么,为什么我一整个下午都是如此的心不在焉,淡淡的不安像杯中浓浊的咖啡,越是搅拌越是看不见底。
musa到来的时候聊天其实已经接近了尾声。许葭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