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颐觉得自己真像是在做梦,她把头靠进须清和肩窝里,没力气再动了。如果在这样的幻想中离开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像做梦一样……”
他蹙起的长眉微舒,少顷又皱起,在开门见到她的那一刻脑海中掠过无数思绪,然而最后唯一沉淀下的想法居然是幸好她活着——
哪怕虚弱了些,脸上脏脏的,好歹她还在。
这几日须清和几乎没有休息,他夜以继日疲惫应对登基的各项事宜,然而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有增无减,只是,第一次叫他由衷慌乱却是在夜间审问皇后沈氏之时,她那么笃定他找到的顾念颐只会是一具冰冷没有温度的尸体。
人之将死,说的话很难有假,何况沈氏眼中的嘲弄快意丝毫不加掩饰,她也无须掩饰。
怀里的人轻得仿若没有分量,须清和心中忽然一悸,无意间扫见墙角的老鼠,散落在地已然发黑的米饭,他厌恶地别开眼,收摄心神,再望向念颐时却神色缓和温柔,在她耳边低语道:“这就睡了么,不若我带念颐回宫用膳去,你想吃什么,玉兔水晶糕?莲藕羹?酥炸小黄鱼……”
念颐眼皮耷沉重地耷拉着,耳边嗡嗡嗡盘旋着几只烦人的小蜜蜂一般,其实一个字也不曾听清,不知怎么,凭着意念道:“须须,我想喝水……”
须、须?
须清和眼皮跳了跳,显然对这个称呼十分陌生,好在他知道这是指的自己,脸色怪异了一瞬,朝外道:“水!”
一直在门外呵着腰的方化一听吩咐立时猛一跺脚直起腰应一句“是”,踹了后方内监一屁股,“听见没?快快快,端水来——!”
这地方偏,找到此处已经不容易,因而先前并不曾预备下吃食医药等应急之物,里边一声命下,大把的小太监火烧屁股似的跑去找水。方化抓着拂尘在空气里扫了扫,嫌弃这儿不干净,眼一抬,冷不防的皇上不知怎么出来了,且面罩煞气,走路带风从身边经过,怀里的人儿可不就是太子妃么!
啧…只是这太子妃状态极为不佳,她头脸靠在皇上胸口,仅仅是一掠而过都能叫人瞧出她的苍白虚弱来,看着仿似也活不长了。
方化不同于方元,虽然说方元心里未必没有不希望念颐就此死的想头,却不会如方化这般表现在面孔上。好在方化是个人精,从前在先皇跟前当差的,还不至于给人看出他那点心思。
他忙不迭跟上皇上,眼前飘展着顾氏流云似的裙摆,忍不住感叹,心说现下圣上初初御极,皇位还未曾坐稳,委实不宜作下落人话柄的事。
想麒山王是有太皇太后撑腰的,哪怕现如今太子被收禁了只怕也禁不了他觊觎皇位的野心,加之朝中一些暗搓搓反对的声音,就现在,顾念颐一个废太子妃的身份,何德何能侍奉皇帝?
这般一个活生生的拖累,不如就此去了,还能叫人省下万般绸缪,念着她的好。
方化跟得气喘吁吁,也就是他知道皇上抱的是谁,别的追在后面的都只觑见那是个姑娘家,云头履上镶东珠,裙摆飘飘,穿着华贵不是凡品,显见的不是一般宫女,只是不敢细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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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钦殿中,地罩前的鎏金香炉香雾缭绕,渺渺的烟气忽的一散,原来是有人匆匆从旁经过。
须清和把念颐放在自己寝宫的床榻上,转身出去,不久亲自端着一碗蜂蜜水进来。
床上的人不知是饿晕过去抑或睡得深沉,总之一动不动的,上唇发干,嘴角紧抿,须清和唤了几声她都没有醒转的迹象,他又给她切脉,良久才拿起小勺儿捏开她的嘴往里灌蜂蜜水。
这一切做完,他看着她的睡颜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居然有淡淡的满足。然而毕竟外面还有诸多事急需处理,他神色微敛,负手步了出去。
念颐醒过来的时候须清和并不在身边,她一时也没有想这么多,直到感受到身体下面是软绵绵的床榻才一机灵,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过来。
明黄的龙纹床帐晃得人眼睛疼,念颐不可思议地张圆了嘴巴,伸手用力捏自己的脸,不捏还好,一捏她就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原先的衣服了。天知道这一身洁白无暇的中衣缘何而来,又是谁帮她换的?
她撑着引枕坐起身,肚子里咕咕叫了两声,拨开床幔,见垂地的湘帘后有隐约的人影,心下稍稍安定,出声道:“是谁在那里?”
湘帘后传来惊喜的声音,须臾喜珠、海兰、采菊纷纷进来,海兰泪眼婆娑,采菊也哽咽得受不住,喜珠倒是爽快些,只是亦是忍不住眼眶通红,“姑娘可算是醒过来了,皇上什么也不说,只叫我们在这里伺候着在这里等,我们心里没底,怕得都不敢阖眼!”
“这下可好了,醒了就好,别的都不是事了。”海兰接口,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暗恼自己不曾跟着念颐见沈氏,后来太子妃不见了,她们都无头苍蝇似的,哪怕是这时候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采菊也激动,她和海兰想的差不了多少,她们姑娘的身份问题和去留都不打紧,随意皇上安排,只要人没事,这就是顶好的了。
念颐一头雾水,好容易才感受到自己劫后余生的喜悦,可是听她们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姑娘,还有她自己睡得龙榻,身上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未及细问,殿外猛地有人吊高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海兰几个对视一眼,不等念颐反应便都却步退了出去。念颐“嗳”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