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袖中取出一张白纸,这纸张是折叠起来的,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从齐嬷嬷手里转交进念颐手里。
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后迅速塞回袖兜。
见齐嬷嬷意味深长,念颐便打了个哈气,露出疲惫的模样敷衍她道:“我会看的,不过不是现在。”原也可以立时撕破脸表示自己不会看,只是一想到齐嬷嬷会因此留下来同自己磨嘴皮子,抑或将此事汇报回须清和那里——
这么一对比,显然眼下还是前者便当,能减少些麻烦,因解释道:“大白日里人多口杂,我担心叫外人瞧见书信后反给王爷添麻烦,我自己不打紧,王爷却不是,嬷嬷说,是这个理么?”
齐嬷嬷颔首,不管心里信了不曾,倒是没待多时便出去了。
她一个宫嬷嬷,本不该在太子妃屏退众人时还被单独留在里头,宫苑里还是人精多,别叫人顺藤摸瓜摸出什么来,届时就大大不妙了。
齐嬷嬷走远了,念颐从门缝里觑见门首外立着的宫人们,他们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也不开口互相说话,如泥塑捏成的假人,东宫便给人以呆板的印象。
回去重在床畔坐下,念颐犹豫再三还是把白纸掏了出来。
墨迹氤氲了纸背,她小心地翻开,不知为何指尖竟然微微颤抖。纸张完全伸展开是个长条的形状,仅四个字——
等我,信我。
她太用力,把纸的边角捏得起皱,只觉无奈至极,同时心腔里又升腾起一股迟钝的痛感。
进宫前在花轿里的光景浮现出来,她记起哥哥的话,他那时一张漠然的脸孔,让她逮着机会便将须清和除去,所谓机会,其实就是他的把柄吧,如此,太子的地位就更牢固了。
念颐看着这张纸,迟愣愣看了好一时,最终将它卷起放回袖兜里。
门口响起敲门声,海兰在外道:“殿下,拜堂的吉时已到,奴婢带人进来了。”
念颐说好,面色自若地站起身抻抻裙角膝襕,一群人鱼贯而入,海兰进来先是观察她的面色,尔后微不可见地摇头道:“成亲的大喜日子,您这表情反倒像是在治丧,幸而是有盖头遮掩,否则真不知叫人瞧了引出什么样的联想。”
“我笑不出来。”
不哭已经是她的成长,硬作出欢喜的表情,真是强人所难了。但是也正如海兰所说,不是有红盖头么。念颐把盖头遮下,眼前霎时红扑扑一片,她看不见别人的表情,别人也看不见她的,莫名有种安全感。
一路在众人的搀扶下来在了东宫前殿,观礼的皆是皇室宗亲。他们表情各异,不论心中如何计较的,面上倒都言笑晏晏,
庄重的礼乐适时奏响,念颐停在红色柔软的氆氌前,到殿中有几十步路,喜嬷嬷说了声“拿好”,她便握住红绸的一端,须臾,喜帕下的视野里出现另一双手,指骨纤长,但是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好久不见,你像是长高了。”
太子用评判一般没有起伏的语调说着,边接过了红绸的另一端,忽而又感慨似的道:“今日人来的也真齐全,但是不见九弟,竟不知做什么去了,兄长大喜的日子也不见人,回头找着他必得先罚酒三杯。”
念颐握着红绸的指尖僵了僵,听到须清和没有出席,不知是失望多一些抑或庆幸多一些,或者两种心境都不是,她怔神的工夫,须清止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他在那头拉了拉红绸,她便被动地被他牵引着向前。
喜嬷嬷瞧不出门道,居然还悄声道:“殿下对太子妃真是不同,往常冰雕一样的人,和您一道话便多了,这样好,有个人能叫咱们殿下敞开心扉,最高兴的是皇后娘娘。”
念颐在搀扶下跨过火盆,同时耳边想起司礼官的唱喝声,她是无话可说的,牵线木偶似的被摆弄。
春风偶然吹起喜帕一角,露出她弧线柔美的下颔,宗亲里那些个轻薄无形的立时便露出垂涎的神色。真正的美人无一处不是赏心悦目的,早听说襄郡侯府出美人,如今看来果真不假,昔日只听闻十四姑娘貌美的名声,这位太子妃却仿佛不输她。
观其每一步,恍有步步生莲花之感,众人便顿悟太子因何突然转了性情也似同意娶这位做太子妃,换做他们,他们也乐意啊。
麒山王挑了挑眉,望见须清和的轮椅一角,他不过来,他便自行走过去。到得近前,麒山王笑道:“九弟来的可有些晚,新娘子都进去拜堂了,你挨得这么远,如何瞧得清?”
他唇角动了动,殿中传来礼官的唱喝,“一拜天地——”
万年不变的笑靥虚浮在面颊,须清和面上镇定自若,指骨却被自己握得发白,扬唇回道:“大哥成亲,我出席是我的礼数,尽心意也就罢了,何须凑到最前头去。”
他分明晓得他适才的话是何意!
麒山王时时不忘挑拨,咂着唇道:“嗐,要我说,大哥这一回委实不够仗义,大家都是亲兄弟,打小儿一道长起来的,亲亲厚厚,如何明知九弟心慕太子妃,偏还硬生生将其夺走?那一年陆氏亦是这般么?”
“八哥错了,我与陆氏毫无瓜葛,”须清和挽袖,接过方元递过来的茶盅,唇角在边缘沾了沾便冷冽成一条直线,声音无波无澜,“同样,我对太子妃亦毫无想法,九哥是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叫我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