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颐总觉得海兰是把自己当三岁孩童,可她都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了,海兰不觉得么?摇头笑了笑,念颐当真斜倚着支摘窗往外面张望起来。
春.色宜人,这处偏殿前有一块花圃,种的红的黄的五颜六色的花,白色的蝴蝶成群结队舞得翩翩悦目,她不禁支着下巴目光迷离起来。直到赵公公领着几个宫监万分不和谐的身影出现在花圃里,念颐才皱了下眉,甩甩头从窗前走开。
赵公公是先进十四姑娘的屋里通传的,念颐蓦然想起来什么,趁着这工夫赶紧拎着裙角跑到里间棱镜前拿梳蓖抿了抿鬓角微有些散下的发丝,又自己胡乱从蔷薇纹的梳妆匣子里取出螺子黛来,沾了点旁边的净水,晕开了,便对镜匆忙扫了扫眉毛。
这不是她知道要见皇后了所以打扮起来,而是仪容不整地去慕凰台拜见难免叫人觉得你不重视,且也不好看相。
念颐正值韶华,不需装扮便是鼎好的颜色,她皮肤生来便白若凝脂,这是延承的娘亲二太太宋氏,朱唇不点即红,殊色照人,可见是老天爷在这方面有所偏爱。
不过在宫里头当差的无不是见惯了各色风情的美人,赵公公再见到念颐时只是稍微更留神觑了两眼,面上神色不变,就带着她们三姊妹往慕凰台行去。
顾念芝显然是有心和两个姐姐争一争,她甚至是特为换了一身衣裳,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的湘裙看得念颐眼晕。
她是满心里觉得十四妹妹这样不大好,当大家都猜得到贤妃属意谁的时候,又何必争这个风头呢,就算她比六姐姐美,太子妃也轮不着她,白白还惹得六姐姐不快… …她母亲二太太也真是个妙人,真不知往日是怎样教导的。
想归想,念颐也不愿意多事,横竖她管好自己就行了。这样的态度在当下诚然是正确的,她却没料到自己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老远从半月形拱桥上快步过来一个内侍,那人在赵公公耳边嘀咕了几句,赵公公便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十四姑娘的方向。
那看似是传话的人很快就走了,念颐本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少不得暗暗留心赵公公。
结果又走了一段路,突然不知打哪里冒出个宫女捧着水盆踉踉跄跄过来了,她的方向是正对着顾念芝的,也是顾念芝反应比念颐快,她们又站得近,她扯了一把念颐勉强站稳身子,那一盆冷水“哗啦啦”之下,阴差阳错竟然浇了念颐一身——
真是透心凉!
她们去拜见皇后,都没带贴身伺候的丫头在身边,念颐是被服侍惯了的人,这下子难免手足无措了一阵,腹诽连连地低头去挤身上的水。
她弄得这样狼狈,自然不适宜再去面见皇后。赵公公抹了下额头,拿眼神示意那瑟瑟跪倒在地磕头的宫女离开,瞟了顾念芝一眼,两手便对插着揣进袖子里。须臾,他一脸无奈地对念颐道:“姑娘看这事闹得,一身浇了个稀湿!如此模样,还怎么见皇后娘娘呢?”
这老东西死了娘一样长吁短叹,念颐要不是忙着挤水都想抬头夸他几句演技好,她还没吱声呢,顾念芝倒活泛起来,虽然撇着嘴角,她的喜上眉梢却是不加掩饰的,“姐姐真是怪作孽的,倒春寒还不曾过去呢,别回头再着了凉啊!”
她搀了搀念颐,一脸关切地向赵公公建议道:“我十二姐姐都这样了,勉强去不合适,再者,也不急于这一时不是么?我看不如这样吧,让姐姐先回去换身衣裳,我们先行过去,料想只要解释清了,娘娘是不会怪罪的。”
赵公公原本看不惯顾十四姑娘一心要把六姑娘比下去的架势,才设计出这一场泼水,不想节骨眼上弄错了人,他只得作罢,心说这十二姑娘也不像个省油的灯,没准是城府都摆在心里呢,那却不妙了,这么一想,忽然就发现把她撂下反而更好。
念颐就这么被抛下了,河岸两边柳絮纷飞,波光粼粼不住来闪她的眼睛。赵公公带着六姐姐和十四妹妹越走越远,直到过了桥一点都瞧不见了,她才是叹息一口,心下无悲无喜,只是觉得自己有几分滑稽。
得了,没自己的事了,她去不去才不重要呢。
想清楚这一层,念颐心中释然,转过身要往回走,她抬脚行了一步,又是一步,一步一步,最后尴尬地顿了下来,脚尖在地上研磨了几圈,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是不认得回去望芙宫的路的。
宫苑里四通八达,况且也不好乱走,念颐面色灰了灰,努力寻着记忆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然而她再认真,也只是围着偌大的春湖走了一圈儿而已… …
都这样的地步还要精神勃勃是不可能的,念颐思及自己身上发生的很多事情,眼圈就红了起来,湿冷的湖风吹在身上,她冷得都快打摆子了。
见一旁柳絮绕来绕去烦人的很,念颐气咻咻哼了一声,看着不顺眼,伸手就上去残忍地攀折。
她折了一根长柳条后便蹲到泥地上写写画画,戳出了无数的小坑。
与念颐隔了几重楼宇亭台的某处,一bō_bō旷远的撞钟声隆隆传将过来。
她手上停下,歪着脑袋望过去,不期然间,却在这阵钟声里分辨出“辘辘”的木轮碾过青石板的质朴声响。
这声音没来由叫她心底变得平静,念颐吃力地扭着脖子往辘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