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好门,他甫一回身就撞见外面十二姑娘隐含期盼的眸子,心下也是觉得五爷太狠心了些,委实是不可理喻了些。
这二房的事十来年了一直如此,二老爷和衡五爷对十二姑娘不大亲近不是秘密,阖府大家伙儿谁都知晓,但若问缘故,却没一个能说出大概来。普遍的猜测是原配宋氏生下十二姑娘没多时便撒手人寰,二老爷和宋氏情比金坚,对女儿是迁怒了。于衡五爷亦是同样道理。
“哥哥不愿意见我么?”念颐从来贺儿欲言又止的神情里看出端倪,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来信儿想劝她的,可他一个下人哪有说话的余地,且他们爷不定这会儿又站在窗前窥望了,他只觉背上一凉,僵硬着敷衍了两句便作罢,向着院外跑出去了。
念颐心里的哥这样对待她比任何人都更为习惯,只是有时候仍忍不住会想,连书中的恶人犯错都有个被厌恶的名头,自己的却是什么?
她是哪里做的不好,还是说,当真就如同府里家下人间谣传的说法,因为母亲生下自己便去了,父亲和哥哥才有此迁怒… …
思及此,念颐把胸前冰凉的食盒更紧地揽了揽,倘若父亲和哥哥是因这个而一直和自己不亲近,那她就更不能气馁了,这绝不会是母亲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
他们是一家人,就应该有一家人的样子。
念颐在袖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气,抬手“咚咚咚”地敲在门扉上,“哥哥,我是念颐——哥哥肚子饿不饿,我让大厨房做了牛乳羹,算着时辰的,现下还热乎着呢,最是好吃了——”
“哥哥… …”
她也不晓得自己在门外叫了多久,反正室内一点声响都没有,就好像隔着的这扇门里空无一人。
一边金丝笼里的鹦哥儿却是有了反应。它抬着小爪子搔搔头顶,搔得一撮绿毛鼓出一点来,这鹦哥儿学人说话最是拿手,只见它伸伸脖子,张嘴就道:“哥哥,哥哥,我是念颐,哥哥——”
这一叫起来便没完没了,反反复复还单只那么两句,到后来听得念颐都烦了,她真害怕哥哥因此更恼了自己,忙跳着去拍那只被高高挂起的臭鸟,“快别学我说话了,你听见没有?再学我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这只鹦哥儿倒真有几分灵性,听见念颐的一番恐吓竟然真就老实了,念颐翘了翘唇,拍拍手方才踅过身去。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书房的门也随之大开,顾之衡面上不带一丝一缕的情绪,就那么冷冰冰的,直勾勾地看住她。
念颐心头一跳,赶忙儿跑到他跟前,她蹲了蹲身作礼,很是手足无措的,大剌剌直把食盒示意给他看,嘴里喏喏道:“哥哥…这、这是牛乳羹,可香可好吃了。”
说着,她也不经他的允许就踏进门里去。
顾之衡纵使心中厌弃这妹妹,表面上却是一直维持着风度的。
她人已然蹿进去,他总不好揪住她硬拉出来的,因而眉头扬了扬,冷冷道:“是么?好吃你就多吃点。”
别无二话,掀袍跨过门槛直接出了书房,仿佛多与她站在一起一息都会沾染上污秽。
“哥哥——”念颐什么也来不及多说就要追出去,慌乱之下脚下不慎,却是绊在了门槛上。食盒从她怀里飞了出去,“砰”一声砸得稀烂翻在台阶上,汤汁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流。
念颐顾不得牛乳羹,自己也是险险才站住脚,神思渺渺间,突的从余光里看见一片模糊朦胧的影子,抬眸望过去,却见到院中那株被雨水打湿的花树下,竟然站着一个人。
不,准确来说,那是一个男子端然坐于轮椅之上。
他是一头乌黑的发丝,用羊脂玉发冠一丝不苟束于发顶,清癯俊秀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疏离淡漠的笑意。孱弱,却孤高。想来身份不凡。
注意到她的目光,木轮椅上的男人微点头致意。
不知为何,念颐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惋惜。
她还是头一回在生活中见到身患残疾之人,且他生的那么好看,那么… …使人无法描述的恬静澹泊。
久盯着别人看毕竟不礼貌,何况还是个陌生男子。念颐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注视里有否流露出对他的同情,要是那样却不好。忙按捺下唏嘘,低头向着花树的方向福了福身,这才匆匆出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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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谁?”
听见问话,推轮椅的侍者面色略有所动,沉吟片刻,方恭敬回复道:“殿下,这想是顾家的十二姑娘——顾念颐。”
“顾… …念颐。”须清和把这女儿家的闺名在舌尖上掂了掂,忽而一手支颐,原先的淡漠模样明显淡了许多,眸中反而浮上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