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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微年没有想到会在公寓楼下碰上夏云华。
当她看见夏云华的时候整副躯干都僵直了,熬了一夜,她已经疲惫不堪,此时此刻见到夏云华朝她走过来,她连强打起精神都觉得有几分吃力。上帝啊,郑微年在心里默默地呼喊,难道你就如此舍不得给我哪怕片刻的休息吗?然而脚步声依旧是越来越近了,郑微年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夏云华的脸。
见到那张脸,郑微年愣了一下。
全然不是她以为的盛气凌人的那张脸了。那张深深印刻在她脑海中、心田里的那张冷漠高贵的脸,此时此刻却明显带着失眠过后的憔悴,就连以往滴水不漏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只是隔了一夜,夏云华就已经老态毕现。甚至她的脚步也有几分迟疑,并不像郑微年所以为的,会蹬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向她飞快地走过来。夏云华在郑微年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她似乎在迟疑着是否应当再走近一点。尴尬地几秒钟沉默,郑微年静静地等待着,终于夏云华开口,那声音传入郑微年耳中竟带着沙哑,看来昨晚必定是没有休息好了。
“我想和你谈谈......”夏云华的目光在郑微年的脸上徘徊,犹疑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我叫你微年......可以吗?”
郑微年怔愣了一下,微年?记忆中她连好好地叫她的名字都不曾有过几回,这一次。却主动提出要叫她微年?
立场转变得太快,她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对夏云华此番的目的还略带怀疑。
是因为孩子吧?
昨天在那样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忽然就见到了从未见过面甚至从未听说过的孙子和孙女,不论是谁心里一定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的吧?
但是那也仅仅是因为孩子啊!
如果是因为孩子夏云华的态度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那么对她呢?她与夏云华之间有太多绕不开去的纠葛,并不直接,而是通过血脉这种东西传到她这里的。如今夏云华在得知孩子的存在后第二天就能够整理好心情和态度来找她,可见她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女人了。郑微年不想也不敢放松。她一次次地督促自己好好地揣摩夏云华的用意,然后忽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她该不会是......想把孩子带走吧?
郑微年深吸一口气,可是这可怕的念头却不依不挠地在心中滋长起来,压也压不下去。她的脑袋一下子就清明一片,那些什么睡意什么疲惫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望进夏云华的眼睛里去,并不回答她的请求,带着几分冷意硬梆梆地说道:“有什么话上去说吧。”
上楼的时候夏云华跟在郑微年身后,高跟鞋在楼道里敲出清冷的声音。初夏,天气依然有些热了,郑微年却感到背后是凉凉的一片。她极力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镇定自若。她想她现在是不是像一个准备上战场的战士一样蓄势待发?
想想也觉得好笑。
按理说。她和程嘉玺的妈妈,本应该像正常婆媳那样,就算没有亲密到像亲生女儿那般,也不该如此敌对才是啊。郑微年觉得自己在遇到夏云华的时候真的一点也不像自己了,时时刻刻不惜以最恶毒的想法来揣测对方的用意。她感到好累,偏偏又不允许自己放松。因为现在的她再也不是能够将责任卸下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她有了要保护的人,她成了别人的依靠,所以再怎么坚强都是对的。
夏云华跟在郑微年身后进了屋,郑微年拿出拖鞋来给她。两人换了鞋子,郑微年请夏云华在沙发上坐好。问:“需要喝点什么吗?”
夏云华说:“水就可以了。”
郑微年点头,转身去给夏云华倒了一杯水出来,在夏云华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想了想,倒是换上一副笑脸,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公寓没有电梯,一路走上来,累着了吧?”
夏云华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低头把玩着杯子,过了一会儿说:“我这次来是想找你谈谈,就不要这么紧张了,我们放松一点说话吧好吗,微年?”
郑微年听着她“微年”“微年”地叫自己,心里无端有些慌乱起来,纵然她做好了准备,但这终究还是第一次她能够以平等的地位与眼前这个人来一场“交谈”。该怎么做呢?郑微年心里默默地思考着,身体却已经以她一贯的风格做出了回应,点了一下头。
会不会显得太乖顺了一点,让对方以为自己好欺负?郑微年有点紧张地想。
“昨天晚上你陪了一晚上吧?”夏云华开口道。
“是的。”郑微年回答。
“我和你一样,一夜也没怎么休息。”夏云华继续说,“我想了一整夜,关于孩子......关于你。”
郑微年低头,沉默不语,手指却无意识地相互握紧了。
“我想对你说......”夏云华顿了顿,嘴唇抿了一下,终于说道,“我想对你说,对不起。”
郑微年错愕地抬起头来,望向夏云华,夏云华或许是从不道歉,一时还不怎么习惯,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好看着眼前的茶几:“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我想对所有的事情,说一声抱歉。”
郑微年的眼睛里目光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喉咙口忽然一阵哽咽。
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吗?
这一句“对不起”,于她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形式,只是对过去的各种委屈的一种放下,其实她可以一点也不在乎的,她只在乎她的孩